第51章
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内, 氛围如同流动的微风。
谈云舒似是还没适应这个新称呼,她在怔了半秒后,才点了点头:“好, 我会收。”
“嗯。”方逾抿唇发出一个音节。
谈云舒将脑袋侧过来, 看着她,说:“那给我几颗星?”
“什么?”方逾对上她的视线, 有些不解。
“打车软件上不是还可以评分吗?”
“我平时不会打星。”
“那我勉强当做你给我打了五星。”谈云舒的尾音扬了下,“默认五颗星。”
“行。”
方逾打开车门, 没有再说往外蹦一个字,就双脚沾了地。
仿佛真的是坐网约车司机的车。
唐半雪的“半支雪糕”工作室在右边的一栋楼里, 方逾朝着那边走了一截,才想起来自己又有东西落下了——
是她的狐狸面具。
面具她没有放在包里,进车以后放在腿上的,兴许是闭眼小憩的时候没注意, 所以滑到脚下了, 她撑着自己的伞转过身, 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在,随后迟疑了一瞬,又转身折了回去。
不到一分钟, 她走到车门旁, 用指节叩了下车窗,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再抬眼,就见谈云舒试图再带上猫咪面具,但因为方逾开车门的速度太快了,却没有来得及, 还有一半的脸颊露了出来。
而露出来的那一半的脸颊里, 上面泛着红色的印子, 以及还有分布不均匀的颜色更重的色块。
“你过敏了?”方逾弯腰捏起自己的面具,眉头轻拧着。
谈云舒:“……”
她轻咳一声:“好像是的。”
刚刚方逾走之后她就摘下了面具,结果就看见自己的脸成了这样,一时半会也就没有开车离开。
“我还以为只是有些闷引起的。”谈云舒索性把面具给摘了下来,也没再往脸上戴了,但她的这张脸看上去跟平时差别很大。
方逾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憋出来三个字:“看医生。”
“不喜欢去医院。”谈云舒别开脸,没有直视方逾的视线,“除非你陪我去。”
空气就此静了十来秒。
谈云舒的眉头压了压,转念一想,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圆小姐了,正准备说“算了我一个人去”的时候,方逾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好。”
方逾坐了进来,关上车门:“我不该让你不取下它。”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执意要戴的。”
“先在附近的医院皮肤科挂号。”方逾不想跟她扯那么多,语气很平静,只是撩起眼看谈云舒现在这张脸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明白的感觉。
轿车内的冷气还开着,谈云舒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方逾也在看着地图。
京城太大了,她对这块不太熟悉,不知道这里有哪些医院,现在她翻了圈地图,说:“第七医院距离这边就三公里,是最近的。你看看它有没有小程序可以线上挂号?”
“好。”谈云舒搜了起来,神色严峻。
方逾用余光看着她的侧脸,双唇抿了下,才又专注着自己屏幕上的内容。
不多时,她就听见谈云舒道:“挂上号了,一会儿五点钟的。”
“那走吧。”
“你朋友那边怎么办?”谈云舒问。
方逾切到微信,指尖在屏幕上点着,嘴里给了自己的回答:“我跟她说一声。”
“但是方逾……”
“嗯?”
“这不关你的事。”谈云舒说,“你别有心里负担。”
“我没有。”
“那就好。”
方逾的睫毛颤了下,没有再说话。
谈云舒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转而导航到第七医院,轿车再次上了路。
十多分钟后,她们进了医院的大门。
这里比镇医院的人更多,装修也更现代,只是空气中还是有那难闻的关于医院的味道。
皮肤科在五楼,两人进了电梯。
医院多的是生各种各样病的人,谈云舒这样的并不少见,不过她的嘴唇附近那块那么干净白皙,再往上就是另一幅模样,就好像是戴了天然的面具似的,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谈云舒自己倒是镇定自若。
电梯每层楼都会有人要到达,上五楼的时间花了足足一分多钟,两人才并肩从里面出来,又找着挂号的房间,再签到、等候。
诊室外有蓝色的椅子,谈云舒前面还有五个人在看病。
方逾在椅子上坐下来,谈云舒在她的身边落下,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比之前还要近许多。
有人从她们跟前路过,两个人都把腿往后收了收。
方逾微仰着头,轻合着眼,回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不能否认她是故意让谈云舒跟来的,这四百块钱,她其实可以找店方退掉,因为邀请函上写了在12点前要是有任何意外都可以申请退款,那么她也不用来的。
但她想知道现在的谈云舒又在想着做什么,只是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陪着谈云舒来医院了?
签到机器叫了个号,有人从诊室出来,也有人从外面进去。
她俩依旧没动。
过了会儿,方逾睁开眼,转头看向谈云舒。
谈云舒在拿着手机给自己拍照,见她望过来,解释道:“没有这样过,想纪念一下。”
……超绝松弛感。
方逾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眉头舒展了些,没有那么紧绷着了。
既然当事人都不那么在意,那么她担心什么?
前面的人没一会儿就都过完了,轮到了谈云舒,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方逾站着,谈云舒这个患者坐在凳子上。
医生看着她脸上的肌肤,询问了一番,又叮嘱了饮食,就让她们下楼去药房缴费拿药,而后就可以离开了。
“不用太担心。”医生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一边揉着自己看久了电脑的眼睛一边说,“多喝水,别直晒太阳,化妆和护肤先暂停,清水洗脸,好好涂药,过几天就会好了。”
“谢谢医生。”
出了诊室,谈云舒拿着缴费单和药方。
医生的意思是她的皮肤很金贵,而面具的材料有些廉价,让她的皮肤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还好提前离开了,没有一直戴着。”谈云舒自己也舒口气。
方逾瞄她一眼:“没准第二轮你就会摘下面具了。”
“第二轮游戏是什么?”
“卧底游戏。”
“那我一定可以坚持到最后。”
方逾扯了下唇,跟她一起又进了电梯。
剩下的事情都是谈云舒自己来,方逾不需要跟着谈云舒一起排队,她在一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站着,任由略微吵闹的声音钻入耳里,她这才有时间看自己的手机。
有好几条消息。
唐半雪对她不能来这件事有些遗憾,还说想着给她画自己新学的一款眼影,一定很适合她。
除了唐半雪之外,还有另一个方逾没想到的人也给她发了消息。
是薛奕。
上次在机场跟薛奕匆匆见过一面后,两人就跟之前一样,维持着朋友圈点赞之交的关系,但没想到薛奕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薛奕:【小逾什么时候有空?】
薛奕:【我过两天有一天的假期,我可以先请你吃顿饭吗?】
方逾在手机这端笑了笑,问:【为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感谢你。】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薛奕:【我不想等。】
薛奕:【所以我可以有这个机会吗?】
方逾没有着急着回答,她想了想下周的工作安排,而后只能先拒绝了:【抱歉,薛老师,我最近应酬有些多。】
沈映之要跟人谈生意,她也要跟着。
几乎只有薛奕在临里商场唱歌那晚才比较轻松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薛奕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给丢了过来。
方逾双眼弯弯,再抬头,就见谈云舒拿着一袋药朝着她缓缓走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气压有些低。
方逾收了收自己的笑意,站直了些,对着谈云舒道:”走吧。”
“好。”
“那我们……”方逾想说就此分开。
谈云舒没给她这个机会,有些僵硬地道:“可以帮我上下药吗?方小姐,我怕我涂得不全面。”
方逾看着她的这张脸,最终点了头。
尽管谈云舒把她的责任摘了个干净,但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只是袋子里没有棉签,又先去外面的药方里买了袋棉签后,两人才回到车里,这个时间又漫长又短暂。
谈云舒在后座坐着,不发一语,方逾跟了进来。
空间里只有方逾拆着药和棉签的声音。
谈云舒注视着方逾的动作。
方逾的指节没有她的那么优柔,要硬一些,上面的纹路也比她的要明显,但捏着棉签的时候,手看上去很清劲,跟她的不一样。
药是透明的凝胶,方逾先蘸里点到棉签上,才轻柔地往谈云舒的脸上涂。
她的眉头轻轻蹙着,一边涂一边问:“疼吗?”
“疼的话会怎么样?”
“会疼。”
方逾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办法?”
“……”谈云舒道,“还好。”
只是觉得脸有强烈的灼烧感,但还在她对疼痛的忍受范围内。
方逾涂药的手法很标准,抹过之后就会丢弃这根棉签,换上下一根。
谈云舒眼周那一块没有遭殃,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可以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以及不同于自己的褐色的瞳仁,还有那颗她曾经亲过的浅浅的痣。
方逾给她涂过额头、脸颊、鼻梁,没一会儿给她均匀地涂上了一层凝胶,就收了手。
谈云舒直直地凝着她,忽而道:“方逾。”
“怎么?”
谈云舒眼睑低了下,说:“不是还好,是很疼。”
第52章
谈云舒说完, 又掀起眼去看方逾。
方逾的这双眼睛依旧透亮清澈,大抵是容貌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所以透露出来的感觉比六年前看上去更稳重了些, 像一湾藏于森林的深不见底的湖泊。
“晚了。”方逾的回应轻声落下, 在这并不拥挤的空间里却像是有回音。
她缓缓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一双乌眸深邃, 波澜无惊,并不锐利的目光却仿佛要将谈云舒的灵魂刺穿。
这两个字是说给谈云舒听的, 但又不全是。
方逾此刻的心情突然烦乱,她知道谈云舒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而她却跟读书时做阅读理解那样,于是又垂下眼睫给这支药拧着盖子,“或许你现在感受到的疼,不过是药物带给你的错觉, 伤口本身是没有那么疼的。”
已经给谈云舒上好了全部的药, 现在谈云舒的上半张脸上都是几近透明的凝胶, 红色的紫色的大块小块,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渗人,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凝滞, 看上去并不吓人。
她听完方逾的话, 只觉得嗓间艰涩。
“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伤口本来就不疼?”
“谈云舒。”方逾难免失笑的模样,“是你自己说的‘还好’,这才过去了两分钟,你就不记得了吗?”
“我是死要面子。”
“那活受罪也很正常。”
方逾说完看了眼腕表,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五点四十了。
她今天跟谈云舒竟然待在一起这么久, 久到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愣了下, 她把药和棉签都放进了袋子里,将话题给转了回去,不再偏离轨道。
她说:“这药你之后自己涂,记得遵循医嘱,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方逾把自己的面具给拿到手里,这次她没有忘记,“我自己回去就行,不劳烦谈总了。”
谈总……
谈云舒咀嚼着这个称呼,唇角苦涩地牵了下:“不是劳烦,方逾。”
方逾看了眼她的猫咪面具,嘴唇再次动了动,问:“这个面具需要我一并帮谈总丢掉吗?这边路上有个垃圾桶。”
她也是不太敢戴狐狸面具了,尽管她的脸没有谈云舒那么娇贵。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
“行。”
“还有……”谈云舒望着她,紧接着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如果韵姐今天也因为戴面具而过敏,我也会这样帮她的。”
“……嗯我知道。”
一个呼吸过后,方逾再次从车上下来。
谈云舒在车里坐着,视线牢牢地锁着她的背影,她看见方逾将用过的棉签纸巾连带着狐狸面具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又看着方逾在两分钟后上了一辆网约车。
方逾知道谈云舒在看着自己,因为她都没看见谈云舒从后座下来。
只是她都没怎么朝着那边看过去,只能趁着等网约车的间隙里用余光注意着两眼,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直到网约车停了下来,她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但运气不行,现在刚好是高峰路段,车流挤压得痛苦且缓慢,像是陷入了沼泽地。
方逾给前方的长龙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怀疑乌龟会比我先到家。】
还配的是乌龟的emoji图案。
有些同事在评论区说堵车同款,也有程檬这样的旧友表示自己的女朋友也在路上堵车ing,方逾挑了几个评论回复,回程檬的就是一个问号,这人真是的!
不过网络可以消散一些她对于堵车的怨念,等到再刷新朋友圈,就看见了谈云舒新发的动态。
是谈云舒在医院椅子上坐着时的自拍,没有拍到她,入目的只有谈云舒这张哪怕过敏了也好看得很直观的脸,谈云舒的配文很简单,就如同医院里说的那样:【纪念一下第一次过敏。】
当面她都觉得还好,没有那么夸张,但现在再看照片,只觉得谈云舒这副模样又可怜又滑稽。
方逾只当没有看见,继续往下滑。
直到看见了上次停留的地方,方逾才切了出去,但车窗外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下雨了。
豆大的雨珠往车窗上砸,又被风吹成细线。
整座城市都变了天,被灰蒙蒙的天空笼罩。
司机师傅打开雨刮器,在群聊里跟人吐槽:“哎哟这什么鬼天气,怎么一下子就下暴雨啦!太阳雨怎么这么突然!”
方逾听着这些,把手伸进包里,紧紧地握着伞。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等到六七月的时候下雨更是不讲规律和频繁。
车里的空间不比她住的房间,要小上许多,致使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没有在房间里时那么舒畅,她紧紧地盯着前方,面色肃然。
就在这时,她的微信电话响了起来——
跳出来的是谈云舒的头像和备注。
方逾呼出一口气,没有接听,转而挂断了。
谈云舒没有再打过来,但也发了消息过来,说:【下雨了,方逾。】
谈云舒:【我车里还有一把伞。】
方逾的指尖有些僵硬,她看着这两行字,敲了回复过去:【不需要。】
【好。】
因为下雨,方逾回家时近七点钟,没开灯的时候房间已然彻底暗了下去,她什么兴致也提不起来,连吃晚饭都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机械地煮了袋速食的粉。
大雨已经转成了小雨,方逾在洗过澡后就回到了床上躺着。
她这两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对雨有这样大的反应,是因为跟谈云舒走近了些吗?
但她只是想清楚谈云舒现在又想做什么,仅此而已。
方逾的眼皮沉重,她合上眼,脑海里冒出来许多年前谈云舒在路边给她打伞的画面,这些画面为什么还没有模糊不堪,还是那么清晰。
再往后又是谈云舒给她递请柬的场面,随后又跟着前阵子晚上她还在跟唐半雪聊天的时候,跳出来的谈云舒说自己不想结婚的信息,她当时迟疑了一番,切了过去,见到的就是谈云舒的撤回。
所有的场景画面在她的脑子里没有顺序地上映,像是一部没有剪辑过的电影。
让她的心绪都混乱。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的门被敲响,是今晚在外面聚会的符霜回来了。
方逾撑着身体去开门,就见符霜给她带回来了一份甜点:“知道你不爱下雨天,所以那家饭店最好吃的甜点,我特意给你带了份回来,你必须尝尝,小愉。”
“吃甜食会让心情好些哦。”
“好,谢谢。”方逾打起精神,笑了笑。
“这破天气。”符霜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我都特地等到雨停了才回来的。”
方逾提着甜点,说:“让你随时带伞你不带。”
“带伞很麻烦嘛,而且也会有人给我撑伞啦哈哈哈。”
两人在门口没聊几句,符霜就以回去洗澡明天好打工的话术结了尾。
方逾关上门,手里的甜点她暂时没有吃的想法,她放进了冰箱。
但几分钟后,她又把它拿了出来。
哪怕对她而言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好是骗局,可眼下的她也愿意试试-
翌日又到了周一,整座城市的打工人都叫苦不迭。
“后羿为什么不能射工作日?女娲为什么不能补星期天?”开完早会后,方逾还听见别的部门的同事垮着一张脸问。
等同事一转眼看见方逾,又笑了起来:“方助,你怎么看上去就神采奕奕的啊?有没有什么教程和秘诀?”
方逾沉吟了两秒,回答道:“早睡早起?”
同事憨笑:“当我没问。”
方逾也莞尔,转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昨晚的她有些失眠,现在看上去不过是因为早起给自己上了底妆遮了遮气色。
列完本周的工作计划,方逾拿着资料跟沈映之和其他的两位公司同事出了公司。
今天和明天有国外的团队要过来做交流,
沈映之国外待几年口语没有问题,方逾这几年也没有落下对外语的学习,她们也不用另请翻译。
连着忙了两天,周三当天才稍微轻松些。
快到中午的时候,齐韵来约她一起去公司的食堂吃午餐,说是两天都没怎么见着人,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有些话想当面说。
方逾能猜出来齐韵想跟她说什么。
果不其然,等两人面对面把餐盘往桌上一放,齐韵就深深地叹口气:“星期天那个事情,我还是得跟你道个歉,方逾。”她说,“早知道我就不拉着你一起去了,坏人心情。”
“跟你没关系,韵姐。”方逾笑笑,“你别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个体验对我而言还有些新鲜。”
不过看来只有谈云舒一个人因为面具而过敏了,齐韵的脸是一些变化都没有。
公司食堂的口味不错,选择在这里吃午饭的职员很多,她们旁边也有人坐下来,大家有说有笑,氛围浓郁。
不等齐韵再说,方逾问:“那后面你有觉得还不错的吗?”
“都不行。”齐韵摆手,“那些男的把面具一摘,我只觉得我真的瞎了,其中一个本来下半张脸看上去还不错的,眼睛看上去也没问题,但面具一摘,他的鼻子长得好灾难,以后再也不信戴面具的了……”
方逾就静静听着。
吃到一半的时候,食堂门口有了不小的躁动,方逾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了沈映之和谈云舒出现在了门口。
谈云舒没有戴着口罩,一张脸没有前两天那么“泾渭分明”,但看上去被刺激的部位还是有些泛红的。
事实上,方逾这两天在朋友圈刷到了谈云舒跟进的照片,照片里的谈云舒状态看上去都比星期天好许多,不过要纪念那么久吗?
除此之外,她们的微信对话每晚也有发生,跟之前不一样的是,除了围着方德明之外,谈云舒在每次涂药过后,都会给她发消息过来。
方逾一条没回,此刻浅浅地收回目光,继续扒拉眼前的餐盘。
公司高管吃饭的区域跟普通职员是隔开的,谈云舒的公司刚迁过来,一些岗位还缺人,这两天她在忙着跟进人事那边的招聘事宜,至于食堂也还没正式开始营业。
齐韵也看见了谈云舒,当下有些骇然,转头问方逾:“怎么谈总的脸成这样了,这是过敏吧?”
“不清楚。”方逾弯了弯唇,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齐韵鬼鬼祟祟地拖长了音:“但是方逾,我总觉得那天坐我旁边的那个人有些像谈总……”
“嗯?”方逾似是回忆了一番,“那个叫‘圆圆’的吗?”
齐韵点头:“是的,出来帮你的那个。”她立马又道,“但我觉得只是像而已,谈总怎么可能来这样的聚会啦?她们这样阶层的人,什么优秀的人没有见过?”
方逾戳了下碗里的米饭,“嗯”了一声:“是的。”
谈云舒一眼就看见了方逾。
这顿饭是沈映之让她跟来的,她俩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只是最近都没时间,要谈也只能趁这会儿了。
方逾穿着正装,不知道在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面对她时并没有的笑容。
沈映之睨了好友一眼,看着她那张天然的面具脸,禁不住地就想笑:“口罩也不戴,就这么一张脸还敢出来见心上人。”
“……”谈云舒瞪了好友一眼。
打完饭,两人进了比较隐秘的饭厅。
这里就没有外面大厅那么吵闹,见到沈映之的人都打着招呼。
谈云舒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跟沈映之聊完梁霈估计后面要结婚的事情,她的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让她意外的方逾发来的消息。
方逾:【圆小姐的脸还疼吗?】
第53章
方逾给谈云舒发这条消息过去的时候已经在办公室坐下了。
她点开谈云舒的朋友圈看了两眼, 又翻了翻她们这两天的聊天记录,最后还是决定发送这样的一条消息过去。
就当她道德感太强,谈云舒受的伤跟她的确不能脱了干系。
并且按照谈云舒的那套话术来说的话, 她关心的是圆小姐, 跟谈云舒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午的上班时间是两点钟,平时她都会趁着这个时间眯一会儿, 但在主动给谈云舒发消息过后,她也没了休息的想法, 而是起身来到窗口看着自己养的多肉。
两分钟后,谈云舒的消息回了过来:【疼。】
谈云舒补充:【上药疼, 不上药也疼。】
这个回答在方逾的意料之内,因为谈云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于是她又敲了敲屏幕,悠悠地丢了个回答过去:【忍一忍, 很快就会好了。】
谈云舒:【好。】
这么两段的来回对话就结束, 方逾打了个哈欠, 又回到椅子上坐着,正准备往办公桌上趴一趴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依旧是谈云舒发来的消息。
谈云舒:【我晚上会去薛奕在临里商场的现场。】
谈云舒:【我现在很欣赏她的歌。】
方逾看着这两行字, 秀丽的眉头轻轻地抬了下, 没再回了。
她不想跟谈云舒闲聊别的。
目前的相处里,她不会再是被动的那个。
曾经不回消息的人不是她,那么现在该等消息的人,自然也不该是她。
方逾把手机一扣,往办公桌上趴着。
不过薛奕下午在临里商场的演出整个公司都是知道的, 沈映之还特地把方逾给叫到了办公室, 说:“方逾, 你订一束花,晚上就由你来代表公司在薛奕中场休息的时候送给她。”她笑着道,“我没有你那么喜欢薛奕,这个机会给你这样的歌迷更适合。”
方逾眼睛明亮,高兴地点了头:“好的,谢谢沈总。”
“那你……”沈映之清了清嗓,“跟我和云舒一起去现场吗?还是说你自己过去就可以?”
“我约了同事,沈总。”中午齐韵就约她下班过后一起地铁过去了,商场距离她们这边并不远,地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
只是沈映之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明晃晃的,那就是谈云舒也要去。
所以谈云舒给她发消息的背后原因就是这个。
沈映之了然:“行。”
“那你去订吧。”
薛奕即将在临里商场外的大广场演唱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现在才下午,但商场的安保已经在那边就位,设备那些也在安装着,只是广场那块现在还不能有人就地坐下。
提前来的人大部分就都进了商场,人流在这样安静的周三激增,非常可观。
方逾订的花束在一个小时后送到了公司的前台,是薛奕在采访里表示喜欢的荷花,但也不只是荷花,还有玫瑰、白桔梗,甚至是莲蓬。
这是一束混搭花束,名为“荷你相遇好幸运”,看上去很清新。
插在花束上的贺卡则是由方逾来写的,她现在的字比以前好看得多,就写了这束花的名字,以及一些祝福。
落款写的是公司的名字,而非她个人。
不过去拿贺卡的时候,前台的女生还对她眨了眨眼,道:“方助,又收到花了呀。”
过去六年,方逾收到过不少花,只是到最后她都分给了同事们。
她实在是用不着。
方逾知道前台是什么意思,双眸微弯,说:“这是晚上送给薛奕的花。”
“诶。”前台跟方逾加了微信的,“薛奕的演唱会我之前也想去,愣是没抢到票。”
方逾莞尔。
六点一到,方逾就跟齐韵集合。
但考虑到抱这样的一束花去挤地铁或许会出意外,方逾提前跟齐韵提议了打车过去的事情,并且表示路费由她来承担。
齐韵:【必须AA!我也不想坐地铁!】
不坐地铁的后果就是这段路程有些挤,方逾在后排抱着花,齐韵把贺卡看了两遍,觉得方逾去网上当那种写字博主也不错:“方逾,说真的,你要不开个副业呢,我看网上好多人的字还不如你,也能当博主。”
“……韵姐,在你之前,还有朋友劝我当美妆博主。”
齐韵笑起来:“我有时候也会异想天开,我要是没上这个班,我肯定就去当那种三十岁博主了。”
“什么叫三十岁博主?”
“就是标题叫‘三十多岁的独居女性地日常’……”
氛围闲适,而且因为还有期待,所以堵车对她们而言也并不难受。
四十分钟过去,两人才终于下了车,还没下车的时候,她们就被外面的人流给吓了一跳。
现在下了车,更是觉得震惊了,广场那块那么大的一块场地,现在乌央央地全是人。
现场的安保维持着秩序,设备就是话筒、台词架、音箱,比演唱会的简陋很多,但本就主打的是“街头”艺术,太精致了反而不好。
薛奕人还没到,但听众还在持续地到来。
方逾要做的事情跟齐韵不一样,商场的经理给她留了前排的位置,两人在下车以后就分开了。
经理跟方逾联系着,没一会儿,方逾就抱着花穿过人群,来到了前面的位置。
这边是有阶梯的,按照商场之前对这边的估计,坐满的话一千人那是有的,而现在这里的位置基本上都坐满了,有的行人也不知道薛奕要在这里唱歌,只是路过,一看这么大的阵仗,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坐下来凑个热闹。
又有两天没有下雨,梯子提前打扫过,非常干净。
方逾在前排坐着,她解锁了手机,点开跟薛奕的聊天,最后像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样,给薛奕发一句“薛老师演唱顺利”过去。
没想到薛奕秒回:【有些紧张。】
【万人场演唱会都开过,别紧张,薛老师。】
薛奕:【答应这次合作是因为我曾经也在路边这样唱过,现在有些恍如隔日。】
薛奕:【要是小逾你在就更好了。】
方逾在手机这端翘着唇角。
她坐的位置距离表演的地方很近,不出意外的话,薛奕能够直接在人群里看见她。
这么想着,方逾又笑起来,再一抬眼,就见谈云舒和沈映之直接从前面的位置走了过来,而谈云舒戴着口罩,露出来的双眼里不见笑,又是那副气压很低的模样。
方逾把笑容又收了收。
明明中午她还在关心“圆小姐”,但现在又可以当作没见到人一般。
谈云舒看着她这样,眉头又皱了皱,口罩之下的双唇抿得很紧。
广场这里现在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跟公安报备过,所以秩序井然,也没出什么岔子。
沈映之把这一幕拍了张照片,因为天边就是还没完全落下去的黄昏,大家都被覆上了一层灿烂的色彩,是让人觉得有些震撼的场面。
谈云舒来到方逾的跟前,蹲了下来,声音有些僵硬地问:“你好,我能坐在这里吗?”
指的是方逾旁边的位置。
方逾把花抱在怀里,因为谈云舒蹲了下来,所以两人平视着,听着谈云舒这样客气的问话,她也客套地点了头:“当然可以。”
于是谈云舒在方逾旁边的位置坐下,本来她的位置在更中间。
沈映之没办法,就不凑过去了,自己在中间的位置坐着,她对薛奕现在也比较感兴趣,计划着之后再邀请薛奕到家里唱一场。
嗯,前提是薛奕如果今晚表现得很好的话。
距七点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暗。
方逾的手机里又躺着薛奕的一条说自己准备演唱的消息,方逾回了个“加油”。
刚把消息发过去,商场从附近大学播音主持系请的主持人就先上了场,大学生主持人给的费用也不需要多少,还能锻炼,还有机会得到薛奕的签名,报名来的人多得很。
但今晚活动主要还是听薛奕唱歌,所以这位台风稳健的主持人说了两句话以后就退了场。
天也彻底暗了下去,商场这块的灯亮如白昼。
从方逾她们的角度可以看见商场那几楼的窗户那都有许多人在遥遥地看着,只是最多只能看见薛奕的一个身影。
关于这场活动,网络上已经发酵起来了,也有人在直播。
谈云舒的口罩还是没有摘下,她转过头看着方逾。
方逾对于薛奕的出场很期待的样子,脸上扬着的笑容粲然,在一片吵闹的杂音中,谈云舒问:“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却和别人聊那么开心。
“不想回谈总的消息,有什么问题?”
第54章
四面八方的动静尽收谈云舒的耳里, 但她听得最清楚的就是方逾的这个反问式的回答-
不想回谈总的消息,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方逾风轻云淡浑不在意的神情,呼吸都有些往下坠落, 偏偏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让她给出反应, 因为就在下一秒,全场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激动的如海啸一般的尖叫声, 将所有人都淹没。
薛奕出场了。
这场“街头演唱”是薛奕这两年出道以来再也不曾有过的,她像是回到了之前那样, 一头长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 脸上的妆容很清淡,跟素颜差不离,却让人忽略不了她那让人觉得有攻击性的脸。
方逾在台下坐着,她看着薛奕一步步朝着话筒支架的方向走近, 也看见薛奕在进场的那一刹那就看见了自己。
她招了招手。
薛奕像是有些意外, 又像是觉得惊喜, 但都化为了一个笑容。
谈云舒偏过脑袋,她的注意力放在方逾的身上,看着方逾这幅因为薛奕而开心的模样, 她口罩下的唇角又抿紧了些。
方逾等她回过头之后, 也稍稍侧过去用余光瞄了她两眼,旋即把视线落在已经就位的薛奕身上。
演唱的场地比演唱会的场馆简陋许多,也没有乐队,伴奏来自于平板上的唱歌软件,不过薛奕的那把吉他也放在一侧, 今晚会有吉他弹唱。
现场有人喊着薛奕的名字, 薛奕在拿到话筒后跟大家打着招呼, 人海的风浪因为她的声音而缓和平息,她吟吟笑着:“谢谢大家能在这样普通平凡的周三来听我唱歌,那么,就让我用歌声带大家穿越回两年前吧。”
“好吗?”
底下齐声一片“好”,而后又慢慢安静下来。
薛奕在高脚凳上坐下,点开了唱歌软件上自己出道的第一首歌的伴奏,就开始轻松地唱着,好在场地虽然简陋但设备都比较好,音箱没有怎么影响到薛奕的音色和发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广场这边的灯光已经被调暗了些,大家自发地开着手机的电筒,缓缓地挥着,像是漫天的繁星掉在这一片,商场内靠窗位置的人拍着这一幕,把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又引来一波发酵。
这次两旁没有大屏,也没有导播可以切镜头,但方逾跟谈云舒却已经挨着坐在了一起。
方逾的思绪有些扩散,在谈云舒那么客气地问她能否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该拒绝的,否则她现在也不至于还会在听歌之余感受着谈云舒的动静了。
她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薛奕身上,也跟着现场的很多歌迷一样,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唱,唇角还扬着浅浅的笑容。
谈云舒的那些焦躁一点点地被方逾这幅样子抚平。
现在在方逾身侧坐着的不是别人,是她。
街头演出的曲目不比演唱会,不用唱那么多,十多首就可以了,但也不能一直唱下去,中途也会休息喝水和闲聊,而方逾送花的安排就在薛奕第三次休息的时候。
八点二十分钟左右,薛奕迎来第三次休息,主持人上了台活跃着氛围,而薛奕退到了一旁,她接过一旁助理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瓶盖都还没来得拧上,就见方逾抱着怀里的花束起身,而后被商场经理领着穿过安保,朝着她走近。
谈云舒身边的位置骤然一空,她紧紧地盯着方逾的身影,又看向眉梢带笑等待着的薛奕,倏尔想起来她跟方逾在京城再见的那天晚上,她在外等待方逾的时候,先等到的是薛奕。
而当时的方逾“救”过薛奕。
看薛奕现在的表情,是记得方逾吗?
方逾不知道谈云舒的颅内风暴,她站起来后就将背挺直了些,走向薛奕的时候还抬了下眉,等站到薛奕的跟前了,她笑着道:“薛老师跟我说不用来,但我还是来了。”
薛奕睨了眼她的工作牌,有些失笑地道:“但我还说了要是有你在就更好了。”她一顿,问,“所以小愉早就知道我今晚会有演唱是吗?”
“是的,薛老师。谨代表公司庆祝薛老师演出顺利。”方逾把怀里的花往前递。
薛奕:“谢谢。”
她低头看着来到自己怀里的花,又摘过卡片看着上面的内容。
“那我就下台继续等着欣赏薛老师的现场了。”方逾不会就跟薛奕这样聊起来,周围的人这么多,台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难以忽略。
“小愉。”薛奕叫住了就想转身的她。
“嗯?”
薛奕扬了扬卡片,唇角微弯:“字很漂亮。”
方逾笑了声,不再多说,转过身去。
谈云舒看着方逾又朝向了自己,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撩了撩,这么晚了没有阳光,但人群聚集地是会让人有些闷的,她还戴着口罩,有些热也正常,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从她刚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方逾的背影,和薛奕面对方逾时的样子。
谈云舒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薛奕一定是记得方逾的。
或许不只是记得那么简单。
并且她都能想象到方逾露出的是怎样的笑容,才会让薛奕看上去这么高兴。
方逾又在谈云舒的身边坐了下来,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有个女孩子兴奋地问:“小姐姐,这里是可以随便送花的吗?”
“不是。”
方逾微笑解释:“我是工作人员。”
“哦哦哦好的……”女生想买花的心思歇了。
谈云舒的右手手肘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托着自己的半边腮,任由自己的目光落在方逾的侧脸上,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但就在她又一次看向方逾的时候,却被方逾逮了个正着。
谈云舒的肢体都有些僵,指尖在自己的脸上隔着口罩敲了两下。
方逾的一双墨色深瞳里像是融了浓稠的夜色,看上去要柔和许多,她问:“圆小姐,这么热的情况下,口罩也不摘吗?”
谈云舒下意识就问:“你是在关心我?”
问完不等方逾说话,自己又跟了答案:“人太多了。”
她还是要面子的,这张脸现在长这样,哪怕红紫色的区域已经淡了许多,但总归还有一些痕迹。
方逾“嗯”了一声,不知道在附和她的哪句话。
几秒后,方逾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个巴掌大的小风扇,递过去的时候说了句:“你现在不宜出汗。”
谈云舒拿着手里的小风扇,她摁了按钮。
清凉的风送了过来,她舒服了很多,一转眼,方逾又在跟身后那个想买花的女生聊着天。
谈云舒盯着手里的小风扇,记住了底下刻的品牌logo。
薛奕在休息过后又拿着话筒上了台,这次怀里抱着吉他,有工作人员过来把另一支话筒放在吉他周围收音。
没了唱歌软件的伴奏,全场的音量都小了些,氛围却依旧浓厚。
这样的氛围持续到了九点左右,商场里的一些店铺差不多都快关门了,这一场完美的演出也迎来了自己的结尾。
掌声雷动间,薛奕弯腰朝着大家鞠了一躬,又对着方逾笑了笑,就先一步离开了这片区域。
人潮逐渐散去,很多人都意犹未尽,还在翻着自己拍摄的视频。
方逾没有拍视频,但她拍了全场的照片发给了方芹,方芹还没睡,看见了就回:【跟小霜和小唐她们一起去玩的吗?】
【公司这边的安排。】方逾没提谈云舒。
方芹又叮嘱了那句“注意安全”,就没再多说了。
沈映之在跟商场经理聊着这次的细节,谈云舒也不着急着离开,她看了眼时间,不由得问方逾:“你是不是快跟方爷爷视频了?”
“……”方逾看着她。
“你自己说的九点。”谈云舒关掉小风扇的风,“我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样了,我难道没有这个资格吗?”
方逾无奈:“知道了。”
于是当着谈云舒的面,她点开了跟外公的视频窗口,最近跟老人家视频已经养成了习惯,两位老人家每晚都在等着她拨视频通话过来,接听的速度很快,见着她就笑眯眯地喊:“小愉。”
谈云舒没有凑过去,没有方逾的允许,她没有擅自露面。
方逾看了她一眼,挪了下视角,让谈云舒也入了镜。
谈云舒把口罩往下扒了扒,老人家这才认出她,立马就客套了起来,不过方德明的情况比她们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好了许多,她也真心地感到高兴。
只不过没两分钟,上方就跳出来了两条消息。
谈云舒的眸光一凝。
薛奕:【所以小愉你知道我喜欢荷花是吗?】
薛奕:【你的用心我感受到了,谢谢你,我很开心。】
第55章
手机上方弹出来的来自薛奕的消息, 方逾也看见了,她并不担心谈云舒会看见。
因为这是她的手机,她的朋友, 她的圈子。
只是内心多少还是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来, 她面上不显,正好两位老人家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间, 她就适时地说了“晚安”。
一旁的谈云舒也面色不改地笑着跟着和了一句,还祝他们身体健康。
视频挂断, 方逾没有着急着回复薛奕的消息,她转过头看向谈云舒, 把自己的掌心摊开,公事公办的语气:“东西给我。”
说的是那支小风扇。
谈云舒把小风扇放上去,指尖有意识地在方逾的掌心点了下,一本正经地说:“谢谢。”
“嗯。”
视频通话没有几分钟, 广场上的人没彻底散去, 还留了好一部分, 依旧嘈杂不堪,还有小孩在欢叫,临时搭的演唱设备也都搬回了商场里面, 就好像今晚发生的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起码对于许多人而言是这样的。
这支小风扇被谈云舒拿了那么久,上面都被沾染了一些余热。
方逾把它放进了包里,只是掌心留下的温度像是黏住了似的,她的指节蜷了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拿到这只手上, 企图用手机的温度来散去这一切。
这一切收入谈云舒的眼里, 她眼睫垂了垂。
沈映之正好跟经理聊完, 走过来笑着说:“走吧,我们去跟薛奕合个影,她现在在商场的休息室。”
她挑了挑眉:“合作一场,怎么能不合影留念呢?”
方逾知道有这个流程,所以才没有着急着离开,现在听沈映之这么说,她含笑地站了起来:“谢谢沈总。”
不管沈映之跟谈云舒的关系有多好,但她对沈映之的看法并不会因为谈云舒而改变。
谈云舒把口罩重新戴好,闻言情绪有些冷淡,但也点了点头。
经理迎上来,带着她们进了商场。
京城的临里商场比柳城的早开很多年,但是建筑设计一点儿也没过时,今晚因为有薛奕的演出,店里热闹非凡,有些人就顺带着进来逛逛,而休息室在三楼的一块区域,有些隐蔽,闲人勿进。
只不过商场面积大,从广场那块穿进来就要走好一会儿。
经理对商场熟门熟路,没一会儿就领着她们来到了休息的区域,就连他自己的办公室也在这边。
室内通亮,地砖上还映着她们的倒影。
经理推开休息室的大门,里面有几个员工正在跟薛奕合照,大家的笑容灿烂,神情激动有些难以抑制。
见到经理和方逾她们,立刻就收敛了些。
“薛老师。”沈映之作为主家率先过去伸出手,“这次的合作很愉快。”
薛奕还抱着那束花,她微微笑着用一只手回握,神色柔和:“如果不是沈总给了我这次机会,我都快忘记街头演唱的感觉了,好在它依旧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两人松开手,薛奕看向方逾,朝方逾轻轻挑了下眉,随后又对上了谈云舒的目光,公事公办地向谈云舒点了点头,当作招呼。
谈云舒颔首,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是她的视线难免下移,落到薛奕怀里的花上面。
她无意间看见的那两条消息可以让她得出很多讯息。
一是方逾跟薛奕在京城演唱会那晚就加上了微信,如果是之前就加上了关系还不错的话,那么方逾第一次就该收到薛奕的卫生巾求助,不需要再折回来一趟。
二是方逾知道薛奕喜欢荷花,这可能是出于方逾的职业性质,总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还会根据客人的口味订商务餐,所以基于客人的喜好而订花没什么好奇怪的,更遑论薛奕还是明星,网上搜搜就有喜好。
她在意的是,薛奕叫她“小愉”。
小愉这个称呼谈云舒是知道的,她当初还收到过方逾的模卡,后来方逾将她删除拉黑之后,她还把模卡调出来看过很多次。
那么薛奕也有看过方逾的模卡吗?
谈云舒的眼睑低了低,掩去自己的波澜,再抬眼的时候,又是一副和煦淡然的模样。
经理在这时候出声:“那么我们就合影留念吧?”
“好啊。”
不过谈云舒没有参与进去,她的脸都没好全,更何况她也不是沈氏公司的人。
商场也有专业的摄影师,现在已经被喊过来了,正拿着相机调着光线做准备工作,他今晚就忙着拍广场演唱会的照片,之后还要发布到公司的公众号和微博等官方账号的。
这样的合影经理不会缺席,他和方逾站在最侧边的位置,中间则是沈映之和薛奕。
谈云舒在摄影师身后站定,她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眸光幽深。
摄影师按着快门,拍了不少照片。
结束以后,薛奕又笑着发出邀请:“我有带拍立得出来,沈总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再用拍立得拍几张双人合照?更容易留作纪念。”
“可以啊。”沈映之对薛奕现在很欣赏,唱歌好长得好说话还好听,考虑得这么周到,这样的提议让人怎么拒绝?
休息室的其他员工都出去了,薛奕的助理从包里取出拍立得。
谈云舒听着薛奕说的“双人合照”,唇角都禁不住往下压了下,她想让自己放松些,但转头一看方逾期待的样子,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等轮到方逾跟薛奕拍合照的时候,她的呼吸几乎都屏住了。
不是她的错觉,薛奕对方逾显然要亲近许多。
偏偏薛奕还来问她:“这位小姐,要一起拍吗?”
“抱歉,我现在的脸不太适合。”谈云舒眨了下眼,非常温柔地拒绝了。
拍立得照片一共拍了四张,沈映之和方逾各存跟自己有关的那张,薛奕自己拿着跟她俩有关的两张,等把照片收好,这也意味着今晚的这场活动彻底迎来了结束。
广场上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车辆的通行也一切顺畅。
薛奕不得不离开。
这束花还是由她自己抱着,她笑着跟她们说了“再见”,又深深地多看了方逾一眼,才心情舒畅地带着助理离开了休息室。
方逾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九点半,她随后看向沈映之,笑着道:“那沈总我也先回去了。”
“一起下去吧。”沈映之说。
“好。”
经理为她们拉开门,自己跟在后面,走了一小截路就到了电梯口。
商场的人少了一些,但仍然很多。
沈映之看着这一幕,非常满意,又把自己跟薛奕的拍立得给谈云舒看,说:“别的不说,人家薛奕的态度是真好,还能反向营业。”
“是吗。”谈云舒不咸不淡地回。
她可以清楚的是,薛奕的行为就跟她请沈映之公司的那层人吃下午茶一样,最终目的不过都是为了方逾。
她想要方逾吃到甜点,而薛奕想要跟方逾顺理成章地合照。
谈云舒在这方面的嗅觉一向敏锐,她不认为薛奕是什么“善茬”。
一个大明星什么花没有收到过?
想到这里,谈云舒睨向方逾。
方逾在回着不知道谁的消息,脸上印着浅浅的笑容。
谈云舒抿紧了双唇。
是薛奕吗?那她前两次撞见方逾跟人聊天在笑的时候,是否对面也是薛奕?
她不敢多想,即便只是这样的程度,她的胸腔像是跑了场一千米一样,让人觉得缺氧难受。
沈映之把拍立得照片放到包里,也看向方逾,笑着出声提醒:“方逾,回去别兴奋到睡不着啊,明天还要谈生意。”
“放心,沈总。”
下一秒,电梯门开。
里面站了一大半人,她们进去刚好合适,一楼和负一楼的按键都亮着。
十秒不到,电梯门开,到了一楼。
方逾跟其他人一样迈步出去。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谈云舒冲好友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也跟着出去。
沈映之对此没感到意外。
“方逾。”谈云舒在方逾的身后开口,喊了她一声。
方逾的脚步一顿,转过身:“谈总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
“不回我的消息,没有任何问题。”谈云舒说这句话只觉得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嗯,我知道。”
有人从她们的身旁有说有笑地路过,她们之间像是一点儿流速都没有,凝滞不前。
谈云舒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方逾已经先她一步地道:“如果谈总还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
“不,还有别的事。”谈云舒立马道,“我想跟你谈谈之前的事情。”
方逾捏着手机的力度紧了两分。
她盯着谈云舒的眼,几秒后,脑袋轻点,应了声:“行。”
谈云舒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站着,两人那五厘米的身高差没有变化,一起往商场外走着,没人在这样亮堂的环境下开口讲话,广场外的光线正好。
路灯昏黄,行人在灯下穿梭。
街道上的车流不息,不远处的喷泉有人在欢呼,霓虹闪烁间,处处可见的是京城的繁华。
她们的步子慢了下来。
晚风轻轻拂过,方逾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捋了下,又走了一段路,待夜色比之前更浓稠,她说:“谈云舒,再这样走下去,我都快走到家了。”她说着停顿了半秒,“如果你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的话,那我想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地铁很近,我可以直接回去。”
“薛奕的消息,我不小心看见了。”谈云舒的声音响起,措辞谨慎。
的确是她不小心看见的。
方逾的脚步停下,她转头看着谈云舒,有些迷惑地问:“所以?”
“那天晚上我也撞见了她,没想到你们成为了朋友。”谈云舒淡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方逾闻言,把脑袋偏了偏,望向别的方向,她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生气居多还是无语的占比更高,直让她把指节都攥紧了。
过了会儿,方逾再度看向她,努力沉着地道:“谈云舒,因为你救了我外公,我想我最近的态度还不错。”她往前站了些,也更逼近谈云舒,视线牢牢地锁在谈云舒露在外面的眼睛上,一双嘴唇翕动着,“但是一件事归一码事,我欠你的,我给了你期限,那你呢?你现在在这里装傻充愣的意思是什么?而我们之间的‘之前’到底指的是什么,我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明白。”
她说着,抬手摘下谈云舒的口罩,目光定在谈云舒的嘴唇上,问:“但那三个字就那么难从你谈大小姐的嘴里讲出来吗?”
第56章
灯影绰绰, 树叶被习习的风摇出沙沙的响动,却又像是它们在小声八卦着眼前这双人而发出的声音。
但它们又能八卦出什么呢?它们的记忆又穿不回六年前。
但方逾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六年前,那三年里有好多个这样的夜晚, 她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过, 可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氛围紧张且暗潮涌动, 像是乌云黑压压一片。
不,方逾细心想了下, 有一次跟现在这样差不多。
那次是因为谈云舒跟别人十指相扣而闹了很大的矛盾,在柳城大学地铁口附近, 她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可那次让谈云舒钻了她言辞里的漏洞来哄她,所以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就此断掉,不仅没断掉, 她还更加坚定地以为谈云舒在意自己, 喜欢自己, 最后收获那封漂亮到让她视野模糊的请柬。
于是在京城的这么些日日夜夜里,方逾不止一次地去思考过,如果她当时再坚定一点, 不要因为谈云舒的可怜扮相就心软, 那么后来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痛到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应该释怀得足够了,她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做这样的暗示,当她面对谈云舒的时候,也冷淡到她觉得这是自己该有的态度。
但到头来,终究只是“应该”。
她还是会因为谈云舒的出现, 让本该平静的海面翻起不该有的浪花。
在助理岗磨砺了整整六年, 她的情绪稳定得就连面对加班也不会有一点心理的波动, 同事们还因此而羡慕她,可谈云舒却轻而易举地就让它翻涌,犹如架在灶台上的一锅水,逐渐由冷转热,直到沸腾。
可沸腾的缘由是什么呢?是她还喜欢谈云舒吗?
不是的。
是这段感情让她无法做到彻底地往前看,她仿佛被困在了2018年6月9号那一天,被石头压着沉入海底,以至于她这六年来再也不能为其他人心动。
京城这么大,她的社交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趣,也不是没有过可爱的漂亮的女生来追她。
可是面对她们期待的眼神,她能做的只有或直接或委婉的拒绝,连一点儿机会都给不了,她无法做到自己在不喜欢对方的同时跟对方在一起。
她的心脏像是只能为了身体机能而跳动。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想要破局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方逾觉得,只需要“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让她彻底跟那段感情告别。
这是谈云舒欠她的。
刚重逢时的谈云舒盛气凌然,高高在上,跟六年前没有什么不同,方逾并不想跟这样的谈云舒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最近的谈云舒不是这样的,最近的谈云舒整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柔和了不少,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谈云舒是想明白了。
所以谈云舒提出要谈“之前”的事情,她没有拒绝。
结果谈云舒就像是六年前钻她的那句“不想继续”的漏洞那样,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的确,只要不是现在,怎么也都算之前。
但她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她要将这一切都挑明,把她们的“之前”拿到台面上来讲。
“还是说……”方逾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讽刺意味,她微抬着头,声音拖长了些,“你谈大小姐觉得并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样吗?”
谈云舒的口罩被方逾捏在指尖,她的整张脸都露在外面。
三天过去,这张脸的过敏情况好了许多,只有淡淡的一层浅红色还没彻底褪去,只是她嘴巴那块的皮肤白皙细腻,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还是有明显的分界线似的。
她听着方逾一口一个“谈大小姐”,看着在自己跟前目光冷漠的方逾,气息缓缓地被稀释了似的,让她呼吸困难。
她们之间的“三个字”只会是由她开口的“对不起”。
“我没有这样想。”谈云舒的双唇张合,否认了。
“那你怎么想?嗯?”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谈云舒可以看见方逾分明的睫毛、细腻的毛孔,也近到她可以在方逾的眼睛里找寻到自己的倒影,模糊的,不像从前那样清晰的倒影。
晚风没有为她们停下脚步,两人的发尾被风撩起又齐齐放下。
行人路过,但因为地方比较隐蔽,也没人将视线投到她们身上,没有人知道在这里站着的两个人正在牵扯着遥不可及的从前。
“方逾。”谈云舒的喉间苦涩,“那封请柬不是我想递的。”
“有什么区别吗?你有你的苦衷,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逾的眉头一挑,继续反问:“没有那封请柬的话,你难道会跟我在一起?”
“不,不会,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你的消遣,你想找我就找我,想不理我就不理我,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谈云舒,你当初跟我在不在一起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你让我曾经的期待落空也没有那么重要,关于你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六年足以让我抹掉所有的一切。”
“如果真的能抹掉,那你为什么将期限定在6月9号?”
“我想让你记住你还欠我一个道歉,谈云舒。”方逾攥紧了手里的这支口罩,她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你自己最清楚,如果真的不想跟我继续做陌生人,这一道程序是不能跳过的。”
“方逾。”谈云舒看着她这样,犹豫地抬起手来,试图去抚她的脸。
方逾偏过头躲开,并往后退了一些,眸光警惕地看着她。
谈云舒的掌心落了空。
“抱歉。”谈云舒垂下手,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鼻音。
“你是在为刚刚的事情道歉还是为以前?”
“刚刚。”
谈云舒望向她,缓缓地道:“以前的事情,我光是道歉还不够的,我……”
“够了,谈云舒,不要再冠冕堂皇地讲下去了。”方逾打断她,呼出一口气,她知道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真是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方逾说完把口罩塞还给她,随后转过身,抬腿往路边走。
她已经没有了挤地铁的心情,打车可以让她更快地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
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谈云舒的声音:“方逾,我怕我说了‘对不起’之后,我跟你之间就彻底地两清了。”
“我不想跟你两清。”
谈云舒又追上来,站到方逾的面前,晶莹的泪水一颗颗地往下砸,她的眼睫湿润,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她难以控制地失态了。
她的鼻音非常浓郁:“可是……真的对不起。”
她再怎么想要欺骗自己,她曾经玩弄方逾的感情也是真的。
什么各取所需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她跟方逾之间,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就像是一块跷跷板,她永远处在高处,而方逾贴于地面。
直到六年后的现在,跷跷板才终于平衡。
刚刚看着方逾清绝的身影,谈云舒只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痛。
明明五月中旬的天气刚好,她却觉得四周都飘起了雪,这雪又像熔浆,一碰到就会让她浑身发疼,直至让她成为一具空壳。
方逾没有再往前走,她抬眸看着眼前的谈云舒。
谈云舒的这副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她视角里的谈云舒向来都高傲且优雅,像童话故事里最尊贵的白天鹅,面对任何事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可现在的谈云舒泪眼朦胧,本来就过敏还没好全的一张脸又因为眼泪而更红了。
而方逾也终于听见了这句迟到六年的道歉,她身体的力气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抽光。
她往后踉跄了下,待稳住身形了,才勉力扯起唇,说:“谈云舒,如果你当初在一开始就告诉我只是玩玩而已,我想我也未必玩不起。”
“是我玩不起,方逾。”
“我怕你会逃走,我不想你逃走。”
方逾的呼吸一紧,随后道:“很晚了,我该回家了。”她从包里取出来一包纸巾,递过去,“你什么时候想好要我报答你了,就告诉我。”
谈云舒沉重的睫毛轻扇,应了声:“好。”
又问:“那你原谅我吗?”
“谈不上原不原谅。”方逾再次迈开步子,轻声地把话递到谈云舒的耳里,“已经不重要了。”
……
几分钟后,方逾上了网约车。
她在后座坐着,脑袋有些宕机,或者也不是宕机,只是像坏掉的电视那样,只能重复播放着今晚跟谈云舒所经历的这一切。
谈云舒的神情、言语,还有那些眼泪……
方逾缓缓闭上眼,由着明灭的光线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半晌,她的一声叹息徐徐地从喉间溢出。
大半个小时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到了防盗门前。
符霜和唐半雪今晚都没空来临里商场那边看薛奕唱歌,现在终于得空了,但演出早就结束了,不过也不妨碍她们在群聊里聊着今晚的事情,甚至还在一个视频里刷到方逾给薛奕送花。
两人就在群聊里圈方逾问近距离跟薛奕接触是什么感受。
但方逾一直都没回。
符霜留意着大门的动静,听见防盗门开的声音,立马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
本想开口就问方逾怎么没有回群里的消息,但看方逾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个问题还是给吞了下去,最后只是说:“早点休息,小愉。”
“好,你也是。”
方逾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她按开灯,把包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本想弯腰换鞋,但最后有些脱力地顺着门滑下去。
第57章
沈映之没有着急着就离开, 而是在一楼还没下班的电玩城骑着摩托,今天这样大的客流量之下,电玩城的生意很好, 娃娃机那块区域不时地有遗憾的声音响起。
而她一边玩一边等着谈云舒的通知。
她坚定地认为谈云舒不会先行离开, 不是她相信谈云舒,而是因为她相信方逾, 尽管她跟方逾共事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不长, 但对方逾的性子她多少也有些了解,方逾不可能让谈云舒一起跟着, 谈云舒以前玩弄人家的感情,能有这么快就追上?她才不信。
所以她就就地找了个地方等着,来的时候是跟谈云舒一起来的,开的是她的车。
果然, 在二十分钟以后, 她收到了谈云舒拨过来的电话。
电玩城有点吵, 她刚好骑完一局拿了个第一,就长腿一跨下了车,往外走的时候接听了这通电话:“在哪儿?”
“在门口。”谈云舒的声音有些暗哑, 还有着不可忽略的鼻音。
电玩城距离大门口那块不远, 沈映之回了个“知道了”过去,走了没多少步就看见了谈云舒。
不,是狼狈的谈云舒,狼狈到沈映之觉得很新奇。
因为跟谈云舒认识以来,她就没有见过谈云舒有过这副模样, 以前读书的时候两人还会被家里的长辈拿去做比较, 她总是会被说跳脱, 没个大小姐的样,而谈云舒端庄秀雅,永远得体,笑容和煦。
而现在,这人本来脸就过敏了而成了“阴阳脸”,明明离开电梯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结果现在脸看上去更严重了,怎么看都怎么可怜,但在沈映之看来还是滑稽更多些。
实在是没见过谈云舒这副模样,她远远地就拿出了手机,开启了录像模式。
谈云舒像是没注意到好友的行为,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只手捏着口罩,一只手拿着方逾递给她的纸巾。
方逾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她也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眼泪都被风吹干了,但眼睫还有一些湿润,只是没有在方逾跟前那样夸张而已。
商场内没有进来时那么多人,但周遭的一切都比她要有生命力,就连服装店的塑料模特看上去都比她像个人。
其实方逾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说的全是她们过去那三年里的事实而已。
如果没有那封请柬,当时的她也的确不会跟方逾在一起,在她这里,方逾从头到尾都不在未来之列,她的被迫甚至连“苦衷”都算不上,因为她失去了什么呢?她分明是透过订婚得到了一切。
可是亲耳听方逾说出来,以及最后被风偷听去的那句“谈不上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感受却是极其鲜明的痛苦,让她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像是被钉在了六年前的柳城大学的花园。
她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风也轻柔。
以后她跟方逾真的两清了。
意识到这点,谈云舒艰难地呼吸着,她跟方逾之间,就连藕断丝连都不再是了。
沈映之走到她面前就停下了录像,她绕着谈云舒转了一圈,“啧啧”了两声:“给我转一万,可以买断我的录像,给我转十万,可以买断我这张嘴,绝不外传。”
谈云舒的眼睫如蝴蝶翅膀扇动,没有因为沈映之的玩笑话就开心起来,她现在就连开口都有些费力,但还是说:“映之,送我回去吧。”
沈映之收起自己这副模样,抿了下唇,叹息一声:“好。”
几分钟后,轿车驶出商场的停车场,汇入了主干道。
谈云舒在副驾驶坐着,她的脑袋靠着窗,视线都不能做到聚焦,繁华的夜景在她的眼里有着模糊的倒影。
可她自己却迷失了方向。
前方红灯还剩六十秒,沈映之转头看着她,沉吟了几秒,还是说:“云舒,你要是有什么难过的,你可以说出来,也不需要我给你建议,你有个发泄的口子也行的啦。”
在沈家老太太寿宴上两人吵了一架过后,就没怎么再涉及到相关的话题了。
这话说完,谈云舒没什么反应,只是眨了下眼,一张姣好的面容上覆的全是愁云。
沈映之又说:“你看我以前还喜欢谈恋爱的时候,我可不是事事都跟你讲吗?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
“让我自己缓缓吧。”谈云舒的嘴唇动了动,说这几个字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沈映之:“行。”
她还是提醒道:“18号是邮轮慈善活动的第一天,你之后可不能再哭了,否则你顶着这张脸去参加活动,对你不利。”
“嗯,我知道。”
六十秒的时间很快就到,前方的车流动了起来。
谈云舒降下车窗,把手伸出去了一点点,她由着风穿过自己的指缝,让她手掌的温度逐渐下降。
如今风依旧自由,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到束缚,她有了选择的权利,她有了谈判的底气。
但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方逾这一夜睡得不怎么样,她做了好几个场景跳脱的梦,醒来时却一个也不记得。
她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七点左右就会起床。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的状态无异,她依旧是选择花几分钟给自己上妆打个底,以及空腹喝一杯美式。
果不其然,开完早会过后,又有同事说她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困了。
方逾依旧是笑笑。
这周的时间还剩下今明两天,熬过之后就是周末,又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她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过后,才有了些许的空闲来回昨晚的消息。
符霜昨晚在看见她那副样子以后就在群里替她说了她很累的事情,现在方逾才翻着她们的聊天,该引用的引用,该回复的回复,最后还把自己跟薛奕的拍立得照片发到了群聊里。
聊到这里,她又跳到和薛奕的聊天记录上,昨晚在电梯里她俩都没聊完,她整个人就消失了。
方逾:【薛老师,抱歉,昨晚意念回复了。】
话题停在薛奕请教她怎么练字上面,觉得她写的字真的很好看,还说自己的签名看起来像两个小土豆。
回完薛奕的消息,方逾滑了滑手机屏幕,又想起来昨晚谈云舒对她说她和薛奕成为朋友的事情,她不得不感慨谈云舒嗅觉的敏锐,光从这样简单的消息上就能得到那样多的信息。
但跟谈云舒有什么关系呢?
方逾想到这里,端过水杯喝了半杯水,她的杯子就见了底,等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回来,她看见薛奕回复了她的消息。
薛奕:【我也会这样。】
浅聊了几句,方逾就以工作为由断了聊天。
不过这也不是借口,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下午又要跟沈映之出去应酬,并且下周沈映之的人都不会在公司,要去参加一个邮轮的慈善活动。
庆幸的是这样的上流社会的活动并不需要带上她这个小助理,否则方逾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有些局促。
只是谈云舒一定会去的,方逾非常肯定,这样的活动看起来是跟慈善有关,实际上就是给各界人员一个交流的机会,并且她上网查了一下这个邮轮慈善活动的举办时间,三年办一届,六年前的时间刚好也能对上,谈云舒在那一周多消失的时间里,就是去参加了这样的她够不着的活动,也是因为这个活动,谈云舒跟那个她不想记得的名字的男的定了情。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期间方逾没有再收到谈云舒发来的有关方德明的问候事宜,她跟老人家视频过后也不会想着主动去告诉谈云舒。
她们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式那般。
周五的下午六点,方逾迎来了两天的周末,但电梯口那里的人还多,她在办公室多坐了会儿才提着自己的包起身。
这层楼的职员基本上都没有要加班的,她出来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个也在工位上坐着,大家见到她,还跟她打着招呼,祝福她周末愉快,她也回了一样的祝福过去。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只是当下了公司的大楼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谈云舒时,她的笑容就有些凝固。
谈云舒脸上的口罩终于摘下了,红色的色块彻底淡化,皮肤看上去跟过敏前一样好。
这一片都是写字楼,大家有自己的消息网,君灵酒店集团把公司搬来了京城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至于君灵的总裁谈云舒是个大美女这件事,大家更是讨论得有滋有味的。
有些人也认识方逾,而方逾并不想跟谈云舒扯上什么关系。
她装作跟其他人一样,没什么表情地从谈云舒附近的地方路过,地铁距离公司小几百米,她走路的速度不紧不慢的。
太阳还没落下去,还在天边挣扎着,将那一片天染成了橘红色。
放周末是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来往的行人脸上笑容比彩霞还要灿烂。
快走到地铁口的时候,方逾转过身。
谈云舒跟着她走了过来,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见到她停下脚步,自己也跟着停了下来。
身侧的人流不断变换,方逾平静地拧起眉,随后通过微信电话给谈云舒拨了过去,她看着谈云舒着站在原地接听这通电话,开口就问:“谈小姐想好报答的方式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一定要当面吧?”
“我明天要去参加活动,未来的一周都不会再出现。”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说的,方逾。”谈云舒顺着道,“我道过歉之后,我们就不再是陌生人了。”
她轻声问:“我跟朋友正式道个别,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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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地铁口人来人往, 方逾的位置没有碍着谁,她就在棚底下靠边的站着,跟旁边等着人乘扶梯出来的陌生人差不多。
只不过她望着的方向跟这些人是相反的。
她也没有想要等的人。
或许曾经有, 但早就跟梦幻泡影一样破掉了。
她握着手机, 轻抿着唇。
对于谈云舒的说辞,她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
在她的眼里, 谈云舒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玩文字游戏的人,不论是曾经她说的那句不想继续的话, 抑或是现在。
不是陌生人不等于就是朋友吧?就像对一个人不讨厌也不能说是喜欢一样,可谈云舒就是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似乎在她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
或者说,所有的规则都是由谈云舒定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任性妄为。
但方逾不会再落入她的陷阱。
因此方逾的言辞难免有些犀利的味道, 她抬了下眉, 说:“只知道过敏会让脸上的角质层被破坏而变薄的, 没听过会越来越厚。”
“嗯,我是特例。”谈云舒像是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一边走近一边回应。
两人跟打太极似的。
方逾也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近, 迟迟没有再开口的想法。
只是回忆突然跳很远, 她们曾经也这样过,那是六年前的5月20号,她在柳城的临里商场兼职,谈云舒骤然出现。
她们在商场的安全通道里心跳失频地接吻。
不一样的是,那会儿的她还担心谈云舒听电话会吵, 所以才从休息的区域走到安全通道, 而现在四周这么闹腾, 她也不会再为谈云舒考虑什么了。
吵就吵,又不是她觉得吵。
谈云舒在她怔神的时间里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到了她的跟前站定:“既然正式一点儿的话,面对面会更好些。”
微信电话在中途就已经挂断。
“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方逾的双唇张合,语气平静到跟工作时没什么两样。
谈云舒试探性地问:“所以方逾,你承认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
“谈小姐偷换概念一向有一手。”
“谢谢肯定。”
谈云舒的工作装仍然较正式,是合身的衬衣和半身裙,头发又用鲨鱼夹挽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方逾不再给谈云舒什么机会,又说:“抱歉,谈小姐,我还赶着回家。”她又说,”还有,报答的方式请你尽快告诉我,我不知道你要将它怎么最大化,但是过期了我就不会认了。”
“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的家不是谁都能去的。”
“好。”
谈云舒扯了下唇:“那周末愉快,方逾。”
方逾没有张嘴回她的这句话,只是点了下脑袋,而后转过身上了下行的扶梯。
渐渐地,有其他要乘地铁的人站在方逾的身后,方逾的身影在谈云舒的视野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一如过去很多次一样。
谈云舒这才也转身,慢慢地隐入到穿行的人潮里。
……
方逾对于上流圈子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今年这个邮轮慈善活动的阵仗比前两次大不少。
周六是出发的第一天,就有不少营销号发了相关的内容。
先从活动的性质开始,再到邮轮的型号,以及游轮里面的设施、内容,最后才是介绍一些企业代表和娱乐圈名人,某头部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
某餐饮行业的老总,某片酬很高的明星……
这些都是方逾在周六午休过后看见的消息,她只是正常上个网而已,结果就在首页收到了这些推送,因此她知道邮轮是从海城那边出发,为期一周,中间会到别的国家。
评论区的网友们纷纷表示跟这些人有壁,人生的分水岭其实是羊水。
方逾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扫了几眼就退了出来。
她曾经也想过缩小跟谈云舒之间的差距,但结果就是妄想而已。
好在现在不需要去想这些了。
这样的周末她不是没有安排,不过这次的安排就是去给唐半雪当“模特”,她要素着一张脸去“半支雪糕”工作室,唐半雪会给她化妆,拍视频,发到自己的账号上。
方逾偶尔会在“半支雪糕”的账号出现,只是频率极低,可能半年才会出现一次。
有不少网友希望她能再“返场”。
唐半雪最近账号的数据不是很理想,就想到“搬”方逾出来,因为每次方逾出来的时候,点赞、评论和分享的数据都很稳定地不错,当然,这样的拍摄也不止方逾一个,她还有别的朋友也会出镜,甚至还有同行。
本来符霜今晚也要一起的,但她最近有了自己的心动选手,要出门约会。
下午四点,方逾在美妆工作室的私人间坐下。
专业的相机镜头对准了她的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配合着唐半雪的说辞对着镜头招手,笑容清甜不腻。
唐半雪的剪辑速度很快,大半个小时画好的妆容,晚上八点就可以出视频的成品。
没别的原因,谁让今天周六呢?
周六的网络活跃度一向比其他时间更好些,有很多人就喜欢在舒服的周末里躺着刷短视频。
方逾回到家洗完澡是九点,她自己也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这个视频,美其名曰“做数据”。
大概是工作锻炼出来的,她面对镜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局促的感觉,看上去很松弛,评论区的网友们也是觉得她的这份松弛感很难得,十多分钟的视频很完整,期间还包括了唐半雪想要推广的产品介绍。
视频看完,方逾睨了眼手机。
这期间有人给她发消息过来,是上次在“临里”商场分开过就没有再见的薛奕。
薛奕:【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大数据,让我刷到了小逾你的视频。】
方逾了然,回复过去:【怎么还告诉我。】
薛奕:【意思就是你刷到我的时候不会告诉我?】
【薛老师,想要在网上看见你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很好。】
薛奕问:【那你明晚有时间吗?我发现了一家还不错的私房菜,可不要再拒绝我了,小逾。】
薛奕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方逾在手机这端用指尖挠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坦白来说,她只是薛奕的歌迷而已,而且还是那种不混粉丝圈的路人歌迷,所以她在加上薛奕的微信以后理智一直没有掉过,她跟薛奕维持着这样的“网友”关系就不错,再往前一点,那就是像上次工作那样的合作关系。
至于成为朋友,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可薛奕却说得这样直白,并且把她之前的拒绝都给挑明了,那她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只是……
明天的日期有些尴尬,明天是5月20号。
如果真的只是跟朋友出去吃饭的话,方逾不会认为有什么,问题是薛奕不是普通人的身份。
【除了明天都可以,薛老师。】
【我只有明天晚上才有空。】
大明星的档期排得比较满,方逾迟疑了一会儿,问:【那你能来我家吃饭吗?我还有别的朋友,上次我们一起去你的演唱会。】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以后有时间再一起吧,薛老师。】
【我可以来吗?】
【可以。】
方逾说:【只是我朋友们或许就会知道我认识你了。】
【没关系。】
下一刻,方逾的手机上方又跳出来了谈云舒的消息。
谈云舒来问她有没有跟方德明视频,来问方德明的情况。
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天,方德明的脸已经好了90%,只是伤疤看上去有些许的狰狞,方逾在今天到家以后就跟老人家视频过。
于是她回复:【比上次好多了。】
谈云舒:【嗯。】
下一秒,她附上了一张海上的日落图片过来,什么也没说。
方逾没回。
谈云舒看着手机屏幕,眼睫低垂。
这辆豪华邮轮在海面上前进着,她的房间可以看见夕阳,只是现在夜已深了,窗外能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过了会儿,她退出微信,继续在短视频软件上重播“半只雪糕”发的视频。
谈云舒不喜欢刷短视频,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但她给“半只雪糕”设置了特别关注。
八点的时候她还在应酬,等现在才从吃人的生意场上撤回来,她本以为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化妆视频,但看见推送的标题说“好友返场”的时候,就知道或许会是方逾了。
她安静地看着这个视频,看着方逾乖巧地闭着眼,让唐半雪化着眼影,她的视线也总是落在方逾薄厚合适的嘴唇上,这张花朵一样的漂亮的唇型微微上翘,涂口红的时候双唇会张开一些,露出两颗贝齿。
谈云舒的睫毛轻抖,忽而觉得她跟方逾之间的距离仿佛只隔着这薄薄的一层手机屏幕。
可实际上她清楚,方逾的心对她筑起了一道城墙,她很难越过去。
而明天……
谈云舒睨了眼手机显示的日期,眸色一深。
明天又是一年5月20号-
周日跟昨天没什么不同,方逾在群聊里预热了今晚有重磅嘉宾要来一起吃饭的事情,符霜和唐半雪都表示很期待。
两人说什么今晚也不会错过了。
这是出于对方逾的信任。
而方逾在十点左右又收到了谈云舒发来的消息,这次是海上的日出照片,而谈云舒在右下角出了镜。
谈云舒:【给朋友寄来前方的明信片,请签收。】
什么旅行青蛙。
方逾的眉头一挑,没准备回。
因为谈云舒都说过不回消息没有任何问题。
【今天快乐,方逾。】谈云舒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方逾看着这几个字,双唇抿直。
这是谈云舒第三次对她说这句话。
一次是六年前的今天,一次是上次在沈家老太太的寿宴结束后,一次就是现在。
这句话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
方逾不这么认为。
她深吸了口气,来到窗口的位置站定,敲了句话过去,说:【我天天都快乐。】
随后她就收到了来自谈云舒的微信电话。
方逾探出一只手感受着细细的微风,这通电话倒是没有拒绝,接听了:“是想好方式了吗?”
“方逾,我没有结婚。”
“跟我没有关系。”
“我昨晚又跟卢家的人撞上了,卢季州的女儿都快五岁了。”谈云舒舒了口气,“我当初跟他订婚是……”
“谈云舒。”
方逾喊了停:“我对这一切都没有兴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一顿,睫羽扇了扇,徐徐问:“难道你喜欢我?”
第59章
这辆豪华邮轮的配置很高, 慈善中心那边费了好些功夫才从京城的某个富豪手里借来的,这也是一种合作,毕竟这辆邮轮在平日里是要投入使用营收的, 这样的合作能把它的名气打开, 让更多人买票,何乐而不为?
日出很早, 谈云舒却特地起早,而后等到觉得方逾睡醒的时候, 她才在邮轮的高级休息室靠窗的位置坐着,给方逾发了照片过去。
方逾昨晚没有回她的消息, 没有关系。
即使今天不回,那也没有关系,但她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去。
5月20号这样的野生节日她并不喜欢,但她知道曾经的方逾喜欢, 可曾经的她在面对方逾期许的眼神时, 到头来只能把“520快乐”转为“今天快乐”, 哪怕她自己不屑于把这样的数字跟“我爱你”挂钩,但她仍然讲不出口。
她当时并不相信所谓的“爱”。
从出生起,她似乎就没有拥有过什么爱, 崔婉拿她当进豪门的敲门砖, 谈致诚没有那个胆子向她表达父爱,五岁之前,她听过最多的就是让她当一个乖女儿,在幼儿园的时候多挣小红花回来,以及以后进了谈家要怎么讨好爷爷奶奶。
五岁之后, 她随着妈妈进了谈家, 可她是私生女, 谈家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没人对她和颜悦色,尤其是已经上了小学的谈云煦,趁着没有大人在的时候,还将她推倒在花园里,用泥土抹花她的脸,一口一个“私生女”“不配做我的妹妹”。
嘴里和鼻间都是泥土的腥味,她没有哭,只是眼里的倔强难掩她的委屈。
很快,昌叔看见了,如实将这一切告诉了崔婉。
崔婉没有向谈云煦计较,而是等人走远了以后,才对着她说:“等你以后长大了找个更有钱的男人,那才是教训他呢。”
至于谈致诚,他那会儿已经在思念着前妻了,没空来管这些。
那会儿的谈云舒就盼着长大。
她还小,三观还没长成,妈妈经常唠叨的这些话也刻进了她的脑海里,她以为人变强大就是靠另一个男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身边的人的观察与迎合,她并不认同妈妈的话,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想要教训谈云煦,她大可以将君灵酒店集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样才是对谈云煦的重创和报复吧?
她为此而悄然努力着。
至于爱情,她没有任何想法。
扭曲的亲情让她呼吸困难,维系跟沈映之她们的友情已经让她觉得不易,爱情又是什么?
并且谈云煦也早早就做好了“卖”她的准备,跟崔婉一起勒令她在大学毕业之前不能谈恋爱,这样她才能保持绝对的“干净”,没有任何的“污点”,更能深得其她大人物的青睐。
向她表达过喜欢的人这些年来有不少,中学的时候会收到零食和糖果以及别的礼物,那些人表白的时候还会递上情书,脸庞青涩,害羞到不行;大学的时候会收到鲜花与首饰,大家的情感也似乎更直白,但她一律拒绝。
遇见方逾,显然是个例外。
可那三年她只以为方逾是自己的私有物,她以为自己对方逾那样强烈的占有欲都像是看待自己卧室的玩偶那样。
可到最后,方逾却成了她小时候过生日切蛋糕时匆匆舔掉的刀上的面包和奶油。
那也是唯一一次这样做。
那会儿的她才四岁,还没有被规化,不懂什么叫优雅和得体,就这样的一个调皮的动作,迎来的是崔婉严厉的批评和教育,空气不那么清新的书房里,她面对着墙壁站了很久很久,以致于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她对于生日的记忆都是这个。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又能相信什么?
她没有相信的人,没有相信的感情,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她想向上爬的有自己的一片天空的决心。
直到此刻。
方逾的这个问题是前所未有的突兀,一点儿预防针都没有打,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让谈云舒的大脑当场宕机。
她之前对沈映之说让方逾重新喜欢上自己,可她是否忽略了自己?
她“非方逾不可”背后的原因呢?她在加上方逾微信以后就把方逾聊天置顶的原因呢?还是像玩偶一样的占有欲作祟吗?
不……
不是的。
如果玩偶消失了,她会想着再买一个回来,很显然,她有这个条件,甚至可以买更多个。
可是方逾消失了,她只想找到方逾。
她不要别人。
“是。”谈云舒坐在靠窗的位置,单这一个字就让她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她却觉得还不够肯定,又跟了清晰的回答,“我喜欢你,方逾。”
她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坦白对方逾的喜欢,并不利于她,她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谈判的时候也喜欢让自己占据在有利的位置。
可是、可是。
从她喜欢方逾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优势。
她早就心甘情愿地困于方逾无意编织的网里了。
那三年里,是她真真切切地玩不起,所以故意曲解方逾的“不想继续”,哪怕当时距离毕业已经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但这样短暂的时间,对她也显得弥足珍贵。
回答扔过去过后,谈云舒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知道方逾要怎么回复,但她知道心跳正在胸腔里肆虐,仿佛要将她的身体都蚕食干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渐渐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耳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一心只专注于方逾的应答。
谈云舒有些受不了了这样的凌迟,她望着窗外的天空与海面,单手扶额,紧张地滚了好几次喉咙。
她倏尔想起来在茶水间听见的方逾跟齐韵的回答。
齐韵问方逾以前有没有谈过。
方逾说没有,方逾说也没有喜欢过谁。
可她在那三年里明明感受到了方逾对她的喜欢,她知道方逾否认是为了说给她听,她也知道方逾会想着她会跟去,她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去的。
她自以为方逾对她还在意,所以才那样做。
但现在她感受不到了。
方逾就连在她的道歉之后,连原谅都觉得不再重要,甚至在面对她的时候,也只是提报答的事情。
就那么想跟她撇清关系,就那么想将她的微信删掉,就那么想让她从自己的人生里消失,抹去所有的痕迹。
半晌,她听见方逾那边传来了一道轻声:“现在是上午十点十分,谈云舒。”
方逾问:“但我却觉得很晚了,你觉得呢?”
谈云舒的眼泪在这一秒簌簌落下。
邮轮很大,载了几千人,游玩的地方也多。
这个点在高级休息室里坐着的人却不多,更遑论,也不是谁都可以来到这个休息室,这里的阶级依旧分明。
谈云舒选的位置比较隐蔽。
还好隐蔽,没人可以发现她的失控。
她单手托着腮,手指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眼泪在她白皙的指缝滑落,在这张清晰干净的桌面上砸出一个小水坑,窗外的美景在她的眼里都被打了高斯模糊,她什么也都看不清,像是被粼粼海面刺伤了眼睛。
她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倔强地问:“怎么会呢?”她很不想让方逾听出来自己的鼻音,奈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现在、现在明明才十点十分,十全十美的意思,方逾。”
“谈云舒,我对齐韵撒了谎,事实上,我曾经热烈地喜欢过你,把一颗心都放在你的身上,我期待着跟你的每一次见面。”
“但也只是曾经了,谈云舒。”
第60章
方逾在手机这端说完, 缓缓地捋了下自己的气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曾经对谈云舒的喜欢,以前是想说却不能开口,就等待着毕业, 现在说出来了, 但早已成为过去。
隔着手机,她也听出来了谈云舒明显的哭腔。
但她也记得自己流过的眼泪, 记得自己在那么多个难眠的夜。
探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微风仍旧在她的手上跳舞。
方逾的指节曲了曲, 在切换了下一次呼吸过后,说:“记得玩开心, 谈云舒。”
“那你讨厌我吗?”谈云舒追着问。
“不讨厌。”方逾知道她的思维,补充了一句,“但也不是喜欢,这个世界, 不是只有黑白色。”
“那我们可以是朋友吗?”
“……”
方逾不能立马给出自己的答案, 她眺望着远方的建筑, 最后动了动唇:“抱歉,我需要想想。”
“好。”谈云舒哽咽了一下,“我会玩开心。”
“嗯。”
通话就到这里, 是由谈云舒挂断的。
她已经没了再聊下去的勇气。
她是做了准备的, 早在沈家老太太的寿宴上,她就听过沈映之说过方逾已经不喜欢自己的话,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怎么样的呢?她说这是她应得的,她也会努力,努力让方逾再次喜欢自己。
但很显然, 她的准备还是太少了。
原来亲耳听见方逾说出现在不再喜欢她这件事, 会让她这么难过难受, 酸楚万分,沈映之讲出来的杀伤力跟它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她无法那样自然地把当初给沈映之的回复说给方逾听。
她仿佛经历了深海的压力,心脏也跟着供血不足,脑子也无法再转动,疼痛的感觉细细密密的,遍布全身。
窗外的海面依旧平静,但在她看来却是恍惚一片,海浪翻涌间,她仿佛被卷入,最后被淹没,直至沉入海底。
……
网上对于5月20号的营销不减当年,街道上卖花的人还是很多。
方逾不买花,她只在菜场买菜。
晚上的聚餐菜单她已经拟好了,从下午五点做起的话,等六点半的时候桌上就会有四菜一汤。
因为知道“520”的人流恐怖,再加上薛奕又只有今晚有空,方逾觉得还是把聚餐定在自己家里会好很多,而且还能显得她更有诚意一些,之前好歹拒绝了薛奕那么几回。
原来薛奕想跟她做朋友。
朋友……
方逾反复地思考这个身份,不可避免地想起来谈云舒问她可不可以是朋友,她至今还没有想好答案,而且妈妈曾经也说过,跟谈云舒这样阶层的人,不可能真的做朋友。
一分神,方逾切土豆丝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自己左手的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她冷静地开了水龙头,冲着上面的血,等去客厅贴了创可贴以后,又回到厨房继续操作。
符霜还是不怎么会做饭,但她有一颗想要打下手的心,所以她提前来到了方逾的房间,布置着餐桌、茶几这些,等做完了这些,她就来到门口问方逾:“小愉,你说的重磅嘉宾是谁啊到底?”
方逾正在做着红烧肉,这一块都是菜香,她听着符霜的问题,笑得很神秘:“等你们见到了就知道了。”
“行吧。”
符霜的手机一震,看了眼消息,说:“半雪说她快到了。”
“好。”
而薛奕因为没来过,对这一块有些陌生,所以将是最后一个到的,正巧方逾已经做完了所有的菜,就换下了围裙,到小区门口接薛奕。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薛奕又戴着鸭舌帽还有口罩,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见到方逾,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小愉,又见面了。”
“是的呢,薛老师。”
“既然是朋友的话,可以叫我‘阿奕’,记得音量别错,否则我比你高辈份了。”薛奕说的是网上有人打错字喊她“阿姨”的事情。
方逾笑:“好的,我知道,阿奕老师。”
“啧。”
时间尚早,天还没彻底暗下去,小区里有人在荡秋千,有人在遛狗。
方逾把人带到了门口,在路上时她说明了自己这两个朋友的身份,或许一会儿她们会尖叫,让薛奕提前捂着耳朵。
薛奕嗓音带笑:“我已经习惯了,小愉。”
“……也对。”怎么能忘记薛奕是大明星的身份,那么大的场面都见过,更何况还只是这样的一个四十多平米的小房间的见面?
方逾清了清嗓,把门打开。
她今天特地把家里又打扫了一遍,非常干净整洁而且温馨。
符霜和唐半雪在沙发上坐着,她们正聊着方逾要带来的人是谁,而在门开以后,先看见的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她俩正疑惑着,想要问方逾怎么还不介绍一下,就见这个人摘掉了口罩和帽子。
“你们好,我是薛奕。”
“薛……你说你是薛奕……”符霜的嘴巴都在抖,有些不敢相信。
唐半雪给不少明星化过妆,镇定许多,率先过来,音量却也拔高了不少,说:“薛老师!我们都很喜欢你!”
“谢谢,我有记得你们来看我的演唱会。”
“我幸福得要晕倒了……”符霜掐着自己的人中,“小愉,你说的朋友居然是薛老师……”
方逾挑挑眉:“都说了很重磅了。”
薛奕把袋子往前递:“这是给你们带来的礼物,希望你们会喜欢。”
“不论你送什么我们都会喜欢的。”回答的是唐半雪,她的眼睛亮亮的,眼前的场面还是太惊喜了。
方逾在一旁道:“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洗手吃饭,否则饭菜都凉了。”
薛奕看向她:“辛苦了。”又说,“可是闻起来真的很香。”
“做饭很好玩的。”方逾笑吟吟地先去洗手。
而方逾她们吃饭的时候,邮轮的慈善晚宴也在继续。
谈云舒一个白天的状态都不怎么样,她在高级休息室呆坐了许久,连午餐都忘记吃,等沈映之寻到她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干了,看不出来什么痕迹,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一幅美好的油画。
而现在,她以两百万的价格拍下了山区儿童画下的一副彩霞图。
这次慈善活动的主题就是助力留守儿童,点亮教育梦想。
全国的留守儿童那么多,更偏远的山区有的连学校还很简陋,拍卖的东西也都是出自这些小孩的手,可能是一幅画,也可能是雕的小鸟,或者是编的一个竹球,都非常朴素,这些东西跟大师之作比不得,但这笔钱对于能进内场拍卖的人而言,都不算什么,还能博得外界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慈善中心的运营非常成熟,在晚宴结束以后,谈云舒跟其他拍主一样,还有单独的采访,大概就是说明自己拍下这件物品的原因,以及对山村儿童的希冀,视频在剪辑过后会方上慈善中心的官方账号。
今年这场活动的名头比往届更响亮,现在外界有很多人在关注着这场活动,往届都没有这样过。
几分钟的采访很快结束,谈云舒对着工作人员颔首,说了声“辛苦了”,而后就把拍卖品递过去,这幅画要先交由工作人员保管,等之后回到陆地上了,才会完整地给她寄过去。
“云舒,我们去甲板那边玩吧,今晚天空有月亮诶,待房间里太没意思了。”沈映之提议,“梁霈现在就在那边。”
谈云舒脑袋轻点,藏起来自己刚刚又因为想起来方逾的失神,应了声:“好。”
邮轮这边亮如白昼,甲板上的人很多,加上月光的映照,海面看上去神秘又宁静。
不过能来邮轮的除了那些工作人员之外,也不全是非富即贵的,只需要交一定数额就可以上来见见世面,只不过核心区域不能进。
所以这个活动一出,就有不少网红抢了名额,没准就能在邮轮上遇到有钱的真命天女或者真命天子呢?
谈云舒和沈映之两人才在甲板找了个位置靠着吹海风,就有穿着西装的男人笑着走上前来。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沈映之赶走了:“我们俩是哑巴,不谈风月。”
“……”他悻悻离开,没办法,她俩一看就惹不起,只好再寻找别的目标,这是作为一个捞男的必备修养,这个不行,那就找下一个。
谈云舒无心关注外界的一切,她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机。
上面显示的是跟方逾的聊天对话,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方逾发消息过去问方德明的情况,过了会儿,她还是照常发了问候过去,她既然想要从朋友出发的话,那么若无其事也很有必要。
方逾还没回,谈云舒也不觉得急切,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过后,她倒是生出了一些别的滋味,觉得轻松了些,原来她在情感上面是有反应的,她会有所求有所望有所愿,她不是在这世间独立行走的躯壳。
她曾经以为自己作为谈云舒的底色就是痛苦,她无法摆脱。
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是方逾让她有了象征生命力的裂缝。
“云舒。”沈映之得声音在一侧响起。
谈云舒“嗯?”了一声,海风吹着她的长发,她撩了撩,不少人朝着她看过来,当人群的视野中心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尤其是她现在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没了平日的婉约,倒透出来几分冷艳的感觉来。
沈映之看谈云舒情绪不太高,找着话题:“你说我邀请薛奕来家里唱歌会怎么样?上次合作过后,我就挺欣赏她的。”
邮轮也有歌手来,晚宴的时候还有人上台唱歌表演,但没有薛奕。
听说是薛奕拒绝了,表示自己档期撞了。
谈云舒听着“欣赏”两个字,又想起来自己给方逾发过去的消息,以及薛奕对方逾的区别对待,唇角都禁不住扯了扯。
“随你。”谈云舒不得不承认,“她唱歌是很好听。”
这么想着,她搜起来了薛奕的微博。
薛奕作为出圈的歌手,微博经常有人发她的相关内容,而好巧不巧的,薛奕在一分钟前发了一条聚餐的微博,说自己来到了朋友的家里,吃了朋友招待的晚餐,非常开心。
最后一张图是薛奕跟其他三个人的自拍,其他的都是美食照片。
不过除了她自己,自拍的其他三人都套上了动漫头像做遮挡。
谈云舒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
因为薛奕身侧挨着的那个人穿着简约舒适的居家服,锁骨那里有一颗不能被忽略的黑色的痣。
而谈云舒曾经数次抚过、亲过这颗痣-
我的家不是谁都能去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