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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雄虫的精神力是孵化虫蛋养育幼崽的必需品。

    长期缺少精神力滋润的虫蛋,不是变成死蛋,就是因各种原因破壳失败。相对应,就是长期浸泡在精神力滋润中的虫蛋,孵化时间越长,雄虫越上心,孵化出的孩子资质约高。

    虫族夸张的基因迭代由此而来。

    用“掌握种族基因进化的钥匙”来形容整个雄虫群体,一点也不夸张。他们孵蛋时的心情会直接影响到蛋壳里孩子的性格与潜力,而雌虫们为了减少死蛋率,达成了一致认同,整个社会对雄虫大开绿灯。

    大量的福利,本身就在透支雄虫在生育外的其他潜能。

    像是郝誉这样成长为战争英雄的雄虫只是百万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存在。

    “我哥的精神力很强吗?”郝誉翻看那些文件与信件,猝不及防杀出个问题,“他真的对你说,他快好了。”

    “当然。”雄虫协会负责人生怕郝誉不相信,还带来当时的录音资料,“郝怿阁下一直是我们的优秀雄虫代表。每年资料我们都当会额外储备一份……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今年打算按照郝怿阁下为原型拍宣传片,鼓励大家进行义务孵蛋。”

    义务孵蛋没有钱,但可以拿到对等的雄虫积分。

    看上去是个令雄虫追捧的慈善生意,可真落实到生活中,永远是蛋多雄虫少。战争孤蛋和各种原因被迫无人认领的虫蛋被送到协会,雄虫又大多有自己的孩子要孵化,根本没有能力和时间再照顾其他孩子。

    “送到协会的虫蛋并不都是刚出生的蛋。很多边境地方送来的蛋都有六七个月大,八九个月的也不少。我们按照危机程度,麻烦郝怿阁下优先孵化这些快破壳的虫蛋。”

    郝誉不能孵化虫蛋。

    他对孵化虫蛋的认知仅停留在:孵化十个月破壳。

    因此,郝誉并不理解接纳一个六七月的虫蛋,对普通雄虫来说有多痛苦。只是事关他唯一的哥哥,郝誉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听对方缓慢地将那些往事一一道来。

    “别的义工都有自己的孩子,比起孵化一个孤儿,他们更愿意花费大笔时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自己的孩子资质好,也能拿到大笔积分。”

    “郝怿阁下不同。他当时没有孩子,整天都坐在协会里。我们麻烦他尽可能保住更多孩子,六七个月的虫蛋都能听到外面说话了,他们会自己滚来滚去。郝怿阁下按照基因库最低孵蛋标准,基本把当时送来的孩子都孵化出来了。”

    “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们地方协会的标杆事件。早就有制作宣传片的想法,关于郝怿阁下的各种资料,我们这边都准备着。”

    “本来打算等郝怿阁下病好一些,我们请他亲自出镜。”

    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郝怿.克洛普就走了。

    蝎族地方雄虫协会的打算自然落空,只能用之前储备的各种资料做一段宣传片。

    郝誉找到他们,他们也格外意外。

    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郝怿.克洛普阁下,还有个活着的亲弟弟。

    “所以,我哥精神力是多少?”郝誉嘀咕起来,招手把基因库的人叫来,“我能看雄虫精神力资料吧。没有这玩意?你糊弄我吗?”

    他们嘀嘀咕咕,最后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

    郝怿.克洛普的精神力绝对不会低,哪怕放在整个虫族群体中,他的精神力也能算到高档,堪堪摸到顶尖的门槛。

    无他。

    他第一次便孵化出郝誉这样天资卓越的孩子,后期更是力挽狂澜用一人之力拯救无数战争孤儿,孵化一千九百余虫蛋,能力绝对不会弱。

    郝誉快要和基因库、雄虫协会吵起来。

    他嗓门大,还克制自己不要随便动手,整个人咋咋呼呼,喊道:“要是让我发现他因为过度孵化病倒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阁下。枯萎病目前是无法治愈的慢性病。”

    “我要看资料。”

    白宣良在这吵闹中,身形摇摇欲坠。

    他从不知道郝怿这段过往。服役期间,他每次与郝怿通讯,都见对方在雄虫协会里,既找不到孩子的踪迹,也看不到虫蛋的影子。郝怿总温和询问他的身体与情况,打开一份文档仔细记录白宣良所要的东西。

    与弟弟郝誉相比,郝怿有一种更加纤细、朦胧的笑容。他说话间带着一种浓浓的温和。隔着屏幕,白宣良都能听到一阵树叶摩挲的声音,郝怿的表情就藏在树叶间洒下的阳光中。

    “阿良。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每回通讯都会问一遍白宣良,而在通讯结束几周后,白宣良总能收到自家雄虫寄来的日用品和蝎族特产。

    这也是白宣良服役期间最幸福的时间,他会拧开罐头,将雄虫亲手拜访好的食物拿出来,躲在树与阴影的地方拍照留念后,花很长时间吃下这些食物。

    他从不再任何同事面前通讯,从不在同事面前炫耀郝怿寄来的东西。白宣良自己知道,他害怕别人看见郝怿,自然地要求自己“把他介绍给我”。

    一个雌虫独占一个雄虫。

    呵。

    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白宣良小心翼翼做着这样的美梦,在服役期间无时无刻做好被通知“家里多一个雌侍”的准备。他提心吊胆地度过二十年服役期,每次探亲假时,看到空荡的家和鞋柜时,狂喜龙卷风一样扫荡内心。

    他就是这样认为郝怿爱他。

    他固执认为郝怿是因为爱他,而一直没有和其他雌虫发生关系。

    “郝怿……从没有和我说过。”白宣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特别是将雄主孵化过度,患病离世的可能性说出口后,那些美好的支撑他熬到现在的回忆,化为利刃,愧疚从每一个伤口中喷涌而出。

    白宣良捂住脸,哭不出一点。

    他在慌乱中抓住身边孩子的手,迫切扭头去看,试图找到一点安慰。然而,和他那憔悴的姿态不同,白岁安难以接受自己的雄父是个真正的好雄虫。他牙齿咬紧,肌肉僵硬,双手双腿板正攥着。

    “就算这样。”白岁安重复道,自我催眠道:“就算是这样。”

    他做错了事情。

    雄父也做错了事情。

    那天,只是很平凡的一天。白岁安还称呼自己为“郝陶德”,他的雄父郝怿精神看上去不错,坐着轮椅说约了人想要去协会逛一圈。临走前,他对白岁安承诺,要在那年生日给“郝陶德”的名字后加上家族姓氏。

    “这样。你不光能继承我的财产,你还能继承克洛普家的财产。”郝怿病了许多年。白岁安从没有见过他健康的样子,在他记事时雄父站起来需要拐杖,后来需要轮椅,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

    他经常趴在雄父膝盖上,握住雄父因生病苍白无力的手,听雄父絮絮叨叨用很慢地速度说话。

    “等我好一些。再去看看你雄祖父。”郝怿对自己唯一的孩子承诺道:“在他那里过了明路。日后你跨过我,去继承那份家产吧。”

    他们说了不少琐事。

    直到白宣良赶白岁安去上学,亲自将郝怿送到雄虫协会。出门前,他的雄父,这个家的雄主不断安慰他们。

    “我好多了。”

    “我感觉自己快好了。”

    那天的课上得白岁安格外煎熬。他不知道为什么迫切想要回到家中,想要看看雄父是否和早上出门前一样给自己加上了家族姓氏。在学校的一整天,他都在看虫族继承法:在雄虫优先、虫种优先、姓氏优先的三重前提下,加上家族姓氏是雄父对他的关爱,是雄父在意他!

    白岁安迫切想要确认这种关爱。

    他推开门。

    看见家门口放着一串打开的枷锁,沿着漆黑恶臭的枷锁,一个银色长发的雌虫依靠在雄父的轮椅上对他轻轻微笑。

    那天,真的是很平凡的一天。

    不过是雌奴伊瑟尔.南加入他们这个简单的三口之家的一天。

    “我不要原谅雄父。”白岁安低声,说给自己和雌父听,“我们三个人过得好好的,都是雄父把那个贱虫带回……”

    他低下头,呼吸都停止了,生怕再一口气让鼻腔里的哭腔冒出来。

    郝誉完全没关注到这里。他正和基因库、雄虫协会、军部群战舌儒。作为风暴中心,他是最大的利害人,也是掌握其他人生死与探究过去的关键存在。

    “枯萎病是慢性病——慢性病。对,你们也知道这是慢性病。你们别和我废话那么多。我明天要看到我哥的病历。怎么搞?哪家医院不是你们基因库的?……我不管,你们还想不想我配合治疗了?”

    有权势不用,简直是傻瓜。

    郝誉和基因库扯皮大半天,威逼利诱下贡献出自己一点皮,迫使对方捏着鼻子去查郝怿近40年的全部病历。

    一堆麻烦事。

    “来。”郝誉决定换个方向,让自己喘口气。他坐下,终于看到孩子在哭,抽抽两把纸巾塞到白岁安怀里,大大咧咧对军雌道:“坐下。给我看看孩子们上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