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羌活和独活,还有其他有争议的么?”项老太医问道。
徐瑾瑜立马答道:“有,就是天葵子和香附,我认为这两种是名字标翻了。”说罢便领着老太医看装着这两样的药袋。
项老太医各抓了一把,看了几眼说道:“这个无需再争,确实是标记错了。”项老太医说罢便揪起项温的耳朵,骂道:“你这孽徒,这两样药材也能给我分错,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个笨徒弟。”
看着项温被项老太医揪着耳朵拎到了帐外,帐内几个人也被吓得噤若寒蝉,拍着胸脯庆幸着自己不是项老太医的弟子,这可是太严厉了,项温被揪地呲牙咧嘴的,看着就疼。
白宁看着架子旁边那一脸淡定换着标牌的徐瑾瑜,敬佩地说道:“没想到徐医年纪轻轻,对于药材竟是如此熟悉,在下实在佩服,以后还请徐医士多多指教。”
徐瑾瑜一笑,谦虚道:“不敢当指教一词,互相学习而已,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向各位前辈请教。”
“若有需要问我等之处,徐医士以后尽管说来,多多交流方能共同精进医术。”白宁爽朗道。
此时项温揉着耳朵回来了,进帐时还叨叨着:“哎呦,我这师傅可太狠了,用那烧火棍子,抽了我好几下!”说罢又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徐瑾瑜面色讪讪,有些心虚道:“对不起,项医士,没想到项老太医竟会打你,我不应当当着他说你把天葵子和香附标错的。”
项温大手一挥,施施然道:“徐医生说的哪里的话,我还得感谢你呢,及时指出我的疏漏,方没酿成大错。”
然后他一叹,“你现在指出我的标错了药物,我只是挨一顿打,但是要是因我之错抓错了药,可是要贻害军中将士啊!”
白宁也附和道:“所以徐医士,以后你再发现我等错漏之处,可莫要顾忌我们的颜面,一定要指出来,药材之事,事关人命,我等受责罚又当如何,既然选择当一名医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对对,你就大胆指出来,另外有何记这药材的技巧,如果可以的话,能否也教教我,我对于分辨药材甚是头痛。”项温底气不足的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徐瑾瑜眉眼一弯应道。
趁着天晴,他们几人将库中的药材一一打开查验,有需要晾晒的拿出来摊开晾着。
花了三日时间,他们方把所有药材都排查完毕,前前后后竟发现有二十余种药材标注有误。
徐瑾瑜还挺吃惊的,军中所存药材大都是常用的,易于存放的药材,所以种类并不多,但是竟然也有这么多标注有误。
而且这也非项温一人分辩不清,在她和医士们辩证的过程中发现,好多医士都分不清某些药材。
尤其是非药师出身的医士,没有采过草药,平时用的都是成药,说起药草长何样大都一头雾水,模棱两可。
于是她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些药材的性状均记录下来,写到竹板之上,除了名称之外,再标注外形,气味,悬挂于药架之上。这样以后无论是谁查验这些药材,都可以对照验证。”
白宁首先发声赞同,“我觉得徐医士所说也是个办法,把药材的这些特征都写出来后,也方便入库。”
“另外我觉得,等这次药材入库,我们可以将它们分类摆放,把库中药材按照草、谷、菜、果、木、虫、鳞、介、禽、兽、金石等来分类,同类之下的放在一个架子上,这样取药之时也方便寻找。”徐瑾瑜实在是忍不了库房乱糟糟的一团。
项温听罢也提出自己建议:“我们还可以将各类药材按照分类登记成册,记录它们的形状,气味、性能还有炮制方法,这样以后我们再抓药时想要找那味药,一目了然。”
徐瑾瑜一听,这不就《本草纲目》编撰时用的方法么?只不过李时珍的这部医学巨著,分类更为详尽,纲举而目张,把药材分成不同的部,以部为纲,以类为目,药名下面还分八个项目,来解释这个药。
但是,在这个还没有专门药书的的朝代,项温这个写药册的提议还是很难得的,即使军中药材只有二百余种常见药,但是要将它们编撰成册,也是颇费功夫。
徐瑾瑜这几日也不是没想过编纂药书,毕竟她是看过《本草纲目》这本“中国古代百科全书”的,但是后来这个想法在她慎重考虑后,被她自己否决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修本草之事,关乎百姓的性命,她不敢妄为,当然现实的还存在障碍。
一是她的医术过于浅薄,虽懂得医理,但是也是原身跟随母亲学习的,且只是学习简单的诊脉和针灸,并无太多实践经验。
辨别常用药材这种入门的事情,有现代医学知识的加持,她还能够胜任,可是遇到没见过的药,或者遇到复杂的病情,她也是没有把握的。
二是现世的药材跟后世相差还是蛮大的,《本草纲目》记载了药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并绘有药图一千一百零九幅,这些药,在大秦是否能找到对应的,还是个未知数。
三是修本草之事并非一日之功,非她一人之力可为。就如史料记载,唐代宋代官修的《本草》都是朝廷专门委派官员,然后加上医士共同修撰。
而明代的李时珍修《本草纲目》则是花了三十余年,他综合百家书籍,集成历代本草,踏遍万水千山,历经严寒酷暑,方成本草一书。
如大儒王世珍为这本书所作序中所言:“上自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不备采,博而不繁,详而有要,综核究竟,直窥渊海,兹岂禁以医术觏哉,实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箓,臣民之重宝也。”
四是现在条件所限,在这个造纸术还未发明的年代,如今书写都用大都用竹片、竹板,当然也有用丝帛的,只是那太过昂贵。
本草一书可是共有五十二卷,近一百九十万字,除了药材还附有药方一万一千零九十六首。用竹简来写,不太方便,用丝帛来写,成本太高,还得想其他办法。
所以,编撰药书一事,她不能当作儿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提升医术,汲取知识迅速成长,多多积累实践经验。
如果可以那就再多攒些钱,届时她方有能力实现继续实现弘扬中医的抱负。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现在条件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在来河西的路上,她救了跌下沟的张大,用针灸之术为他疗伤,到了洛南为他开药方。
比如到了军医营在整理药材时,她提出“独活羌活乃两种药材”之说,还将二十余种标错的药材一一纠正。
比如刚才她提出将药材分类入库,并且在木牌上写上名称和相关信息。
而她做的这些,或许就是一颗种子,让他们因此有所启发,进而让它生根发芽,将来或许还能长成参天大树。刚才项温医士的建议,不就是一个例证?
现在前进一小步,将来迈进一大步,如今所做之事或许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将来或许就不一样了。
在她思索修本草一事之时,项温与其他医士的讨论也有了结果,他们一致决定要去找项老太医,说一下这个想法,而徐瑾瑜正好也想找项老太医。
项老太医此时还在帐中,研究着独活和羌活这两种药材,自从徐瑾瑜提出这个问题后,他便闷在帐中开始验证其药效。见一群人进来,方抬起头问了句:“过来何事,又有争议要我评理?”
项温这次腰板挺得很直,底气十足地说道:“当然不是。师傅,今日我们来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问问您的意见。”
“直接说来便是,我听听是何事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虽然嘴上应着,但是项老太医手下的笔也未停,还在竹板上写着。
“师傅,我们想将营中药材编纂成册。”项温道。
项老太医头也不抬说道:“军中药材不是均有登记,账册就在架上存放着。”
项温解释道:“我说的编撰成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是把药材的名称一列,写上存量便是。而是要各类药材按照分类登记成册,记录它们的形状,气味、性能还有炮制方法。”
话音刚落,项老太医立马手上动作一顿,立马抬起了头,语调微扬,“你的意思是,要撰写药册?”
“师傅以为如何?这样以后我们再抓药时想要找那味药,查阅起来也方便。”项温饱含期待。
项老太医从书案前站了起来,不太相信地打量着项温,“你那榆木般的脑袋,还能蹦出这么有用的点子?”他这孽徒,他可太了解了,空有一个好皮囊,中看不中用。
项温坦诚道:“这个是徐医士先提议的,她说这次药材入库,可以按照草、木、虫、鳞、禽、兽、金石等来分类,并且在架子上悬挂竹板,写上名称,标注外形,气味,方便以后入库对照。在她的提议下,我方有了刚才的点子。”
项老太医习惯性地抚了抚胡须,虽然已经满头银发,但是眼中却是总是泛着坚定而睿智的光芒,思考了许久,凛声问道:“你可知,此事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