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崔珏垂眼,看着案桌之上仍一脸无畏看着自己的顾挽澜,缓缓俯下身去。
“顾姑娘,再如何,我也是一名男子。”
顾挽澜视线下移,看着即便说出如此浪荡之语,依然和自己的身体保持了距离的崔珏,内心笑出声。
这是什么纸老虎。
“嘭”地一声响。
顾挽澜腰部发力,整个人直接凑到了崔珏眼前,两个人鼻间相触,上半身再无半点空隙。
“我知道啊。”
感受到少女绵软的身躯,崔珏浑身一震,松了手,急忙就要朝后退去。
可顾挽澜动作更快,她趁势双臂一伸,搂住了崔珏的脖子,让他再也不能后退分毫。
“可你又非他人,你既是我未来夫君,我对你放肆又如何?”
崔珏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夫君……
可还未等崔珏从这个称呼中醒神过来,顾挽澜想起什么,柳眉倒竖,一把又推开了崔珏。
“还是说?你今日前来是要毁约的?”
“……并非如此。”
怀中少女的香气转瞬而逝,崔珏隐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他强迫自己不再看她,垂眼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今日在宫门处寻你,实为想和你再议婚期。在下家中亲人传来噩耗,恐怕时日无多,若成亲得需在半月内为宜。”
“半月?”
顾挽澜有些意外。
一般人家从订婚到最后成婚,即便是家中早就备好了一应物件,至少也要两个月,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家中从未有准备的。
所以之前他们商量的婚期乃是三月后。
若是想半月内便成亲,那许多婚仪就要从简,可大多时候,婚仪从简,会惹来非议,尤其如今还是他要入赘至护国公府……
顾挽澜抬眼看了眼崔珏。
“我这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半月内成婚,可能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对你可能会有些担待……”
崔珏笑了笑。
“无妨。”
到了护国公府,顾挽澜辞别了崔珏。
快要跨步入府的时候,顾挽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
崔珏既为崔琼的庶兄,她怎么未曾听闻崔家中有谁要不久于人世了?
莫非是之前就中伤在床的崔老爷子?
直到顾挽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崔珏才放下了马车帘子。
他轻轻嗅了嗅,随着主人的离开,马车内已经彻底没了少女身上的清新香气。
只有临别时,顾挽澜喝完热茶,随时放在案桌上那只还带着水渍的瓷杯,显示这里曾经有客人造访。
崔珏静静地看了那茶杯一瞬,然后伸出手,捧起了它。
指腹摩挲着水渍,眼神幽深。
“就快了……”
*
为了今日顾家分家之事,顾家族长如今已在花厅里连续喝了三盏茶,吃了两盘点心,可还未等到顾挽澜。
族长掀起眼皮,看了眼身侧拨着佛珠,神情丝毫未变的顾老夫人,试探着开了口,“弟妹可是想好了?”
他虽为顾家族长,却在仕途上没什么建树,顾家一族几乎全倚靠了顾老爷子这一支,顾老爷子去后,便是护国公顾长风。
而顾长风重病这些年,他没少得顾老夫人逢年过节送来的礼,心中对顾老夫人所求早有猜测,他自是也希望顾老夫人能得偿所愿,毕竟爵位落在熟人手中可比旁落他人要好得多。
顾老夫人和顾家族长打了多年的交道,自是明白他心中的不甘,却也不点破,只垂着眼帘,“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话说如此,可这顾挽澜也太不把我们这群长辈放在眼里!”
说着话,顾家族长又狠狠灌了一杯茶。
这可是御赐的雨前龙井,待以后护国公府换了人做主,他可就再也喝不着了!
“挽澜!”
远远看见有一抹身影从影壁后绕了出来,坐在下座的戚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挽澜,听闻你被召入宫去了,可有事?”
顾挽澜拍了拍戚容的手,轻声安抚道,“夫人放心,陛下只是关怀于我,我无事。”
顾挽澜上前依次和长辈们行了礼。
“抱歉各位叔伯婶婶们,挽澜临时进宫,今日来迟,让各位长辈们久等了。”
如今厅中坐下的除了族长带来的人,便是顾老夫人、戚容,还有顾青云和顾二夫人。
二房来的人对顾挽澜早没了什么脾气。
若说以前还想从顾挽澜身上攀扯些肉下来,如今却是早就发现两者相差甚远,与其为了一点利益做了仇人,倒不如当座大佛好好供起来。
“既是陛下所邀,挽澜又何错之有?既是来了,便坐下喝杯茶歇一歇吧。”
顾家族长闻言,面色闪过片刻的不自然,自是明白方才自己情急之下失了言,可再如何,也没有长辈向晚辈道歉的道理。
顾挽澜权当做没看见,转身随着戚容坐了下来。
“入宫没事就好。”戚容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看着顾挽澜道,“国公今日还未醒,他交代我,今日一切由你做主。”
“好。”顾挽澜点头。
看着眼前这张眉眼间和自己有两分神似的年轻面庞,戚容只觉眼眶一阵发热。
她之前不是没有察觉婆母在磋磨他们大房。
可没办法,丈夫病重,孝比天大。
为了让丈夫和乐欢能在府里好过一点,她只能退让、只能忍。
可没想到,她的女儿回府不过一月,便做到她一直心中想做却不能的事情。
自打顾挽澜进来后,顾老夫人便一直在看她。
看了越久,顾老夫人越发现自己看不透自己这个孙女。
受陛下所邀入宫,这该是多么有荣耀的事。
可由她说来,竟是有稀松平常之感,似乎完全不放在眼里。
叹了口气,顾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了身,“既然人齐了,开始吧。”
顾家族长之前虽然心里蠢蠢欲动,知道顾挽澜得了陛下青眼后,也老实了许多,没有什么波折,家产很快分好了。
顾挽澜带兵打仗,向来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也知她虽可以不在乎世人舆论,但旁的人在乎。
将装有一叠房契、地契的匣子交给戚容,顾挽澜对着老夫人,笑了笑。
“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正是需要人身前尽孝的时候,我看不如就不别搬家了,就在这宅子内分一分,然后开一道小门。这样日后若有事,也可以互相照应,总归分了家,但血脉却是斩不断的。”
此言一出,四下静了静。
众人都没想到顾挽澜也会说出如此……温和有礼的话。
便是连戚容,都一脸震惊地看向了顾挽澜。
顾挽澜额角青筋跳了跳。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合着她就不能稍微温婉点是吧!
“算了,不愿意的话,当我没说。”
“愿意!当然愿意!挽澜愿望和二叔母一家当邻居真是再好不过了!”
还是顾二夫人率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顾挽澜。
顾老夫人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曾说你想招赘入府,可是心中有了人选?”
顾挽澜眉梢一挑,“老夫人可是想给我推荐人选?”
顾老夫人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拄着拐杖向外走去,冷笑了几声,“你向来本事大想法多,要想选赘婿我不拦你,只是愿当赘婿者少有好男儿,最后若是被旁人骗光了家财——”
“老身便是死了也不饶你。”
*
等开了祠堂,彻底分完家,送走了族老,戚容再也忍不住,把顾挽澜拉回了房里。
“是谁?”
顾乐欢虽没参与分家,却也一早得了顾挽澜要挑赘婿入府的消息,她比戚容知道得更多,当即脑海中就有了一个身影。
“是那日的崔珏可对?!”
“崔珏?可这西京城中还未曾听过此人,是哪家公子?”
“并非王孙公子,是在秋山上以作画为生的一名画师。”
顾乐欢连忙解释了一句。
顾挽澜见顾乐欢猜到了,便也没有隐瞒。
“不错,是他,我已经和他商议好了,他答应了。”
戚容神色僵了片刻,看着顾挽澜的脸却到底也说不出什么男女不可私相授受的话来。
她大抵也猜到了几分,顾挽澜此举有她自己的目的。
可身为母亲,对于儿女终身大事,到底十分在意。
“他……人可好?”
“还行?”
想到什么,顾挽澜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夫人安心,要论欺负,也是我欺负他。”
戚容自是知道顾挽澜拥有一身武艺,寻常人打不过她,可感情之事,又岂能用武艺论输赢,而自家女儿一看又是在感情一事上还未开过窍……
戚容肃了神色。
“挽澜,我要先见见他。”
担心被顾挽澜拒绝,戚容又连忙补充道,“放心,他既是你选中的人,我不会为难他,只是想先看看他。想必,你父亲此刻若醒着,也会如此。”
“……好。”
应了戚容的要求,顾挽澜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里给崔珏修书一封,邀他以作画的名义前来作客。
可刚踏上小路,就被一路尾随的顾乐欢给拦了下来。
顾乐欢本想问认亲宴那日姐姐唇上的口脂是否就是这个崔珏弄掉的。
可到底忍住了。
姐姐绝不是那种因为失了清白就要找人负责的女子,她既然选了崔珏,一定还有其他的缘由,这个缘由甚至无关于情爱。
姐姐是如此看待这门婚事,可那她知道——
“姐姐,认亲宴那日我便想说了。”
“嗯?什么?”
顾乐欢神色认真,看着顾挽澜一字一句道。
“崔珏,他怕是早就对你有了企图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