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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徐颂声没管他的某些小动作。

    她只是懒但并不是瞎子,周澄午某些讨好的拙劣手段过于明显,以至于让她一眼就能看穿。但看穿并不需要戳破,更何况被一个过于好看的人如此费心,那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徐颂声:“日出之地的那个Omega,是因为背叛了日出之地,才会被自己的Alpha杀死吗?”

    她的提问和他们的上一句对话,跨度大得就好像草履虫睡觉和人类在研究飞机。

    但周澄午居然非常丝滑的接上了,“一般来说是背叛,但也不排除他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消息,这种情况。”

    徐颂声疑惑:“不该知道的消息?”

    周澄午耐心的向她解释:“虽然是日出之地自己培养出来的杀手,但是这种大型组织内部都免不了拉帮结派,权力争夺。”

    “有些杀手之所以会死,除了叛变之外,也有可能是站在了内部不同党派的对立面,被对方以叛徒的名义清理掉了。”

    这样的手段周澄午十分惯用,他自己也用类似的借口解决过许多麻烦的同事。

    罪名这种东西是最好罗织的,尤其是他们呆在宗教性质的巨大蜘蛛网内,只要那位虚无存在的天父随意降下指示,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叛徒’。

    徐颂声注视着周澄午忙碌的背影,慢吞吞的开口:“那你呢?也是同样的原因,才离开帝都的吗?”

    周澄午恰好处理完了番茄。

    他将沾了番茄汁水的菜刀放到水龙头底下清晰,长而弯翘的眼睫低垂,语气散漫浑然不在意:“当然不是。”

    “继续呆在那里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才离开的。”

    他把握着时机,转头看向徐颂声,脉脉含情道:“打打杀杀的哪里有呆在颂颂身边有意思嘛。”

    他很会说情话,软了一度的声音和波光流转的眼睛。

    但徐颂声不为所动,反问:“是吗?”

    周澄午点头:“对啊对啊~”

    徐颂声没说话,转身回客厅去了。周澄午看着她的背影,不觉摸了摸自己下巴——有点难骗啊颂颂。

    不是说那什么,吊桥效应英雄救美很好用的吗?但是看起来对颂颂毫无效果耶。

    他正思考着,徐颂声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下周房东要举办葬礼,我打算去。”

    完全不需要大脑思考,周澄午本能的回答:“我跟你去!”

    徐颂声:“随你。”

    周澄午说的话倒是没有半点吹牛的成分,因为确实是无论人吃的饭菜还是狗吃的饭菜,他都做得很好吃。

    吃完后徐颂声坐在饭桌边放空脑子,周澄午坐在她对面做饭后祷告。徐颂声刚吃饱什么都不想做,干脆看着周澄午做祷告。

    他平时在言语上并没有多么敬畏天父,但在饭后祈祷时又确实满脸虔诚。

    但是周澄午祈祷的时间不长,念完一段祷告词后就结束了。在他睁开眼睛之前徐颂声立刻移开视线,继续贤者时间。

    她坐着不愿意动还有一个原因是徐颂声真的不太喜欢做家务。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家务做多了所以很讨厌。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喜欢做家务的人所以很讨厌。

    周澄午结束了祷告,把桌面上的脏碗叠起来,端进厨房。徐颂声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在这里坐着,那么接下来周澄午就该洗碗了——她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十分痛苦的揉了揉,然后站起来。

    “……把碗放在那我来洗吧。”

    周澄午从厨房里探出上半身,有些诧异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面无表情的重复:“把碗放在洗碗槽里,我等会来洗。还有,买菜的钱是一千六百块,你记得A一半给我,账户是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走进厨房时顺手把名片放进周澄午的外套口袋里。

    周澄午拿出名片看了眼,名片上印着一个假名字和假的工作地址,以及一个不知真假的汇钱账户。

    他没拒绝,打着哈欠应好,在徐颂声进来之后,也没有离开厨房的意思,只是靠在厨房墙壁上。

    徐颂声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总还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后背。她无所谓,戴上手套后放水洗碗,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仍旧让徐颂声洗碗洗出了一种很悲壮的莫名气氛。

    徐颂声:“你在教廷的时候会洗碗吗?”

    周澄午:“不洗。”徐颂声:“教堂骑士也吃食堂?”

    周澄午摇头:“一般在外面吃,有时候也在任务目标家里吃——赶着饭点去杀人就好了。”

    徐颂声:“……”

    洗完碗,徐颂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手机,开始选购一次性碗筷。

    虽然有人做饭是可以吃得很舒服没有错,但是洗碗就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了。

    因为周澄午是做饭的人,所以徐颂声没打算让他A一次性碗筷的钱。只是在挑好商品准备下单的时候,徐颂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抬起头瞥了眼周澄午——周澄午出厨房后就第一时间窝进了客厅沙发,还把狗腿搂进怀里当抱枕抱着。

    狗腿多次挣扎,但因力量悬殊,挣扎无果,满脸生无可恋的躺着。

    徐颂声:“我要买一次性碗筷。”

    周澄午:“好。”

    徐颂声通知完了,低头下单付钱一气呵成。结束完这些,她退出购物界面,把手机递给周澄午:“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以后出门和回来都要提前给我发短信。”

    刚刚还懒洋洋窝在沙发上的周澄午,一下子便精神的坐了起来,也不管狗腿了,非常惊喜的双手接过徐颂声手机。

    他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徐颂声,徐颂声表情一如往常,周澄午迅速往手机里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到备注时——他在数个备选之间犹豫。

    徐颂声趁着他犹豫的时候,拿回自己手机,飞快的打字。

    【周澄午】三个字的备注端端正正出现在上面。

    周澄午‘嗷’了一声,倒在沙发上抗议:“这个备注也太冷硬了!就不能给我换个可爱一点的吗?实在不行,你给我备注几个爱心也可以啊!”

    徐颂声:“给你发消息了。”

    周澄午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信息:确实有一条陌生号码发进来的短信。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是徐颂声的名字。

    周澄午存了徐颂声的号码,犹不死心凑近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徐颂声存完号码后就站起身来,周澄午靠了个空,只好用很哀怨的眼神看着徐颂声。

    徐颂声道:“我白天要上班,所以晚上的睡眠质量非常重要,晚上不要太吵。”

    周澄午:“这话你应该用来训狗腿。”

    徐颂声瞥他,面无表情:“你先学会不要顶我的嘴。”

    周澄午努了努嘴,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

    徐颂声:“伙食费和水电费平摊,我会发账单给你。”

    周澄午:“噢——”

    徐颂声:“房租你三我七,因为卧室是我一个人住。”

    周澄午可怜兮兮看着徐颂声:“我不能进去睡觉吗?”

    徐颂声心冷如铁:“不可以,还有不要和我顶嘴。”

    周澄午把嘴闭上了,心想这怎么也算顶嘴啊?他抬着眼睫去看徐颂声站起来之后变高了许多的脸,大概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她穿得很休闲,黑发柔软的披散下来,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半垂,在看手机屏幕。

    她脸上表情不大,偶尔看一眼周澄午,不是很上心的看,和看狗腿的眼神区别不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澄午心跳得有点快。

    他单手撑着下巴,心想:好迷人噢。

    颂颂骂他的样子好可爱。

    徐颂声:“……也不要突然莫名其妙的盯着我笑。”

    周澄午:“狗腿不也经常这样!”

    徐颂声无语:“狗腿脸上不是一直都是这种表情吗?”

    周澄午抬了抬下巴,很骄傲,“我对颂颂也一直都是这种表情啊!”

    徐颂声懒得理他,约定好要分摊的费用之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之后,徐颂声又去其他的网络渠道稍微调查了一下日出之地。

    日出之地的大本营就在沿海地区,徐颂声所住的地方其实也属于这方势力的掌握之下。在这里日出之地是地头蛇,光明神教是过江龙,但二者一直相安无事。

    但特殊论坛里有人神神秘秘的提及,日出之地最近内部出现了分歧,与他们一贯培养杀手的理念有关。

    更详细的就没有了。

    日出之地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他们的大本营是禁用数据化储存资料的,所以徐颂声只能在各种特殊论坛上直接抓取关键词来看。

    其实光明神教也一样,在帝都的主教堂内部,许多重要资料也是根本不会进行数据化储存的——比如像周澄午这类人的资料。

    关上电脑后徐颂声就躺下睡觉了。这次没有做梦,一觉睡醒时窗户外面天色刚蒙蒙亮。

    徐颂声坐在床上发呆,呆了十分钟后慢慢爬起来。她其实还困,但是醒了就不想接着睡,所以干脆起来洗漱。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她被烈酒与血液混合的气味呛了一下,扶着房门茫然,眼眸很慢的聚焦,终于看清楚客厅地板上被扔得乱七八糟的,带着血迹的衣服。

    还有凌乱衣物间,各式各样的珠宝。那些珠宝尽管光彩照人,却也无法掩饰它们身上站到的暗红血渍。

    浴室门打开,刚洗了个热水澡的周澄午穿着一身新衣服,笑眯眯对徐颂声:“嗨~”

    第42章

    徐颂声目光从周澄午身上移开,落到衣服堆里那些沾着血的珠宝上。

    客厅的窗户又是开的,带着一丝丝凉意的晨风将两边窗帘吹得起伏飘动——灰蓝色的晨光也在珠宝光滑动人的表面起伏飘动。

    周澄午:“我有给你发信息!”

    徐颂声的思路还在地面那些珠宝上,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周澄午又重复了一遍:“手机短信啊,我出去和回来都有发短信给你哦!”

    徐颂声迷茫的目光与周澄午对视,他眼睛亮亮的十分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夸奖的好事一样。

    徐颂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短信箱里躺着数条周澄午发来的短信。

    昨天晚上凌晨一点,他给徐颂声发了一条短信说他要出门。

    凌晨一点半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外面好热噢。

    凌晨一点四十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这边的地区主教是个秃子。

    凌晨两点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教堂的白玉兰开得好漂亮。

    凌晨两点二十六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白塔的花园里住着六只流浪老鼠。

    ……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遇上抢劫犯抢劫珠宝行了。

    凌晨四点整,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他正义制裁了抢劫犯。

    ……

    凌晨六点,他给徐颂声发消息说自己没钥匙,正在撬窗户回家。

    正如周澄午所说的那样,他将自己一整个晚上所有的行动轨迹事无巨细——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详细的报告给了徐颂声。

    比记备忘录还细节。

    徐颂声花了好几分钟才翻完周澄午发来的短信,除去短信之外还有账户入款通知,是周澄午A给她的房租和生活费。

    她看完最后一页短信,周澄午也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刚洗完澡,身上除了徐颂声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因为气味足够淡,给人的感觉是可以混进昂贵香水里面,随便捏造一段糊弄人的解释然后再以十几万的高价卖出去的效果。

    “我给颂颂发了好多条短信,但是颂颂都不回我。”他语气委屈,两条胳膊很自觉的绕到徐颂声肩膀上。

    在他的脑袋要凑过来贴贴之前,徐颂声伸手推开周澄午的脸:“不要湿着头发贴上来,会把我的衣服也打湿,自己处理掉脏衣服……下次别把脏衣服带回家。”

    “我睡觉的时候不回信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白天总是懒懒的,就是因为晚上老跑出去吧?”

    最后徐颂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抬起头看他。周澄午被她用手掌心推开脸后也不挣扎,干脆将整张脸贴到徐颂声掌心蹭了蹭。

    他湿漉漉的头发夹在脸颊和徐颂声手心之间摩擦,没擦干的头发将她掌心那片皮肤也浸得湿润。

    少年的脸颊皮肤也是润的。

    他应该洗过脸,也可能是在冲澡的时候,简单粗暴的也用花洒随意冲洗了一下脸,然后再用毛巾擦干。

    脸上没有水珠,但仍旧残留一种水的触感,微凉,潮湿,与徐颂声掌心的命运线紧紧相贴。

    徐颂声抽回手,走到桌边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自己手心沾湿的痕迹。而周澄午打了个哈欠,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在吹风机响出声音之前,他用黏糊的,带着倦意的语调向徐颂声保证:“我吹完头发会把家里打扫干净的。”

    周澄午打扫残局的动作,远比徐颂声想象中的快。

    等她洗漱完出来时,客厅已经没有脏衣服了,就连那些沾着血的珠宝也被收走——不知道周澄午收到哪里去了。

    徐颂声不关心这些事情,打开一盒牛奶后用遥控器按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新闻正在放昨天夜里一伙强盗抢劫了市中心克洛洛珠宝展藏品,目前失窃的珠宝中包括主办方芙洛拉教派的‘玫瑰之心’以及从光明神教处借来的数件珍品目前均下落不明……

    电视屏幕上负责播报这件案子的女主播适当露出了沉痛的表情,而旁边单切出去的小屏幕是现场采访,被麦克风怼着的珠宝展负责人表示他们会全力追回失窃的珠宝,将那伙胆大包天的盗贼送入监狱吃死刑大餐。

    负责人锤着大理石墙壁时所放出的狠话还带着回音,在他愤怒的宣言之中混合进去了周澄午说话的声音。

    “颂颂,你早饭想吃什么?我做?”

    徐颂声头也不抬的回答:“我不挑食,别放葱和香菜——青菜也不要。”

    周澄午:“那我做煎饺和煎蛋三明治了哦?”

    徐颂声:“家里有面粉吗……算了,你做吧。”

    厨房里很快响起来热闹的声音,狗腿无所事事绕着茶几转了一圈,很快就循着香味奔向厨房。

    它全然忘记了自己昨天和周澄午的那点嫌隙,很热情的摇着尾巴在周澄午脚边打转。

    徐颂声拿着遥控器又调了几个台,十个电视频道里面有八个台在播报昨天珠宝展被盗的事情。

    盗走珠宝的盗贼身份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团伙作案,并且成员多为高等级的Alpha或者Omega。

    现场残余的信息素很少,盗贼十分警惕,看来是做了信息素清扫以免被警方追踪——也有可能单纯的只是在防芙洛拉教派。

    因为警方可能追踪不到他们。

    徐颂声放下遥控器,走到厨房门口。

    周澄午正在煎鸡蛋,一手拿锅一手磕鸡蛋,身上还套着徐颂声之前买便当时,超市做活动送的粉色格子围裙。

    热油在鸡蛋下去的一瞬间发出‘刺啦’声。

    出于在没钱吃便当之前需要自己做饭并且经常被油溅到的一些本能反应——徐颂声瞬间站直并往后退了两步。

    而直面油锅的周澄午面不改色端起油锅颠了个勺,将锅里的煎蛋翻面。

    徐颂声保持着后退的那一步沉默数秒,然后又默不作声的站回去,探头看了眼被周澄午拿着的锅:只能看见一枚煎得好完美的鸡蛋。

    周澄午把鸡蛋颠到煎脆的面包片上,“要加沙拉酱吗?”

    徐颂声:“我们什么时候买的沙拉酱?”

    周澄午:“昨天。”

    徐颂声:“……算了,不加。你昨天抢完珠宝还去教堂了?”

    “对,去摘这个。”

    周澄午放下锅,兴冲冲的拉住徐颂声手腕往外走——他身上沾满煎蛋的气味,变得很有生活气息,徐颂声被他拖着走,几乎不怎么需要自己用力。

    然后就被他拉到了阳台上,徐颂声上次买打折炸鸡送的玻璃水果碗被装满了水,里面泡着一大束粉雪山,过于甜蜜的粉色在晨风中,散发出花朵独有的芬芳气息。

    “好看吧?”他还拉着徐颂声的手腕,回头时眼眸笑盈盈弯起,“等会吃完饭,我就洗一束出来插在瓶子里,摆在客厅桌子上,然后给你的房间也摆一瓶。”

    白塔是教堂专门用来培养祭品花朵的温棚,里面种出来的花当然要比其他地方的花更好。

    就像以前周澄午送给她的草莓,玫瑰——

    徐颂声抽回手,“我卧室不用,你喜欢的话,在客厅里放一束就好了。”

    周澄午眨了眨眼,笑意转瞬间褪去,低声:“你不喜欢花吗?”

    徐颂声:“一般般。我饿了,吃早饭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阳台,周澄午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思索的表情。

    吃过早饭,洗碗,散步,打单机游戏,直到十一点之后,徐颂声才不情不愿的打开工作。

    稍微做了一点工作之后,很快又开始摸鱼,切换小号去各种论坛吃瓜看热闹。因为昨晚那起珠宝展盗窃案,各大论坛——无论明面上的还是地下的,都相当热闹。

    芙洛拉教派对自己家在大本营举办珠宝展还被盗一事,格外的恼怒,在黑市上挂出1兆的高额赏金。

    而且这只是追回‘玫瑰之心’的奖金,如果能追回其他珠宝或者抓获珠宝盗贼将会额外给予更多的奖金。

    徐颂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1兆等于多少亿——换算完之后,她又去搜索了‘玫瑰之心’的价值。

    得到的答案是无价。

    玫瑰之心的来历有两个解释,比较奇幻的解释是芙洛拉教派所信仰的神明掌握着春日的一切,她降生时身上披着玫瑰制作的外衣,‘玫瑰之心’就是她胸针上镶嵌的宝石。

    另外一个相对较为靠谱的解释是——玫瑰之心是数百年前,芙洛拉教派在创立初期,帝国皇室菲娜公主给予的产业财富之一。

    因为是镶嵌在公主皇冠上的宝石,初代教主便把它嵌入神像之中作为神明的胸针宝石,以此作为纪念。

    这块宝石先后三次出现在拍卖会上,最低一次交易价是6兆。

    徐颂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6兆等于几万亿,然后认真数了数那后面跟着的零。

    数完之后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咕噜咕噜喝完,扭头去找周澄午。

    周澄午并不难找,因为他又窝在沙发上睡觉。

    他平时坐着就能占据沙发大部分,把两条腿也抬上沙发后,便能合情合理的占据整个沙发。狗腿没有位置睡,委屈的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徐颂声不准周澄午吵自己睡觉,但完全不关心周澄午的睡觉质量,坐在电脑椅上慢悠悠划到沙发面前。

    电脑椅的滚轮在地面滚出咕噜咕噜的摩擦声。

    直到小腿抵上沙发扶手,徐颂声微微坐直,拍了拍周澄午的肩膀。

    周澄午慢吞吞睁开眼睛,翻身,仰起脑袋看着徐颂声。

    第43章

    他这样看人是倒着的,倒着看时就显得徐颂声脸颊没有那么削瘦了。周澄午看来看去,得出结论——颂颂还是脸上养出一点肉更好看些。

    虽然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好看了。

    徐颂声:“你昨天执行正义的抢劫犯,是不是抢劫了克洛洛珠宝展的珠宝大盗?”

    周澄午很慢的转动眼珠,反应徐颂声说的话,回答:“好像是吧。”

    徐颂声:“所以玫瑰之心现在在你手上?就是今天早上那堆珠宝之一?”

    周澄午点头——他忽然清醒,带着点兴奋,问:“颂颂喜欢珠宝吗?喜欢那颗宝石?”

    他翻身而起,起身动作太快,带起一阵风,吹拂过徐颂声的脸。

    徐颂声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短暂猜测过周澄午可能会把那些珠宝藏在哪里。

    万万没想到是客厅那盆装满粉雪山的玻璃碗里。

    大半根茎都浸在水里的花束被周澄午拎开,滴滴答答水珠四溅,底下是被水波环绕的珠宝。

    有不同颜色的宝石,也有硕大的珍珠,徐颂声不是很会鉴赏宝石的人,粗略一眼也看不出哪块红色宝石才是传说中的‘玫瑰之心’。

    周澄午一手掐着那束粉雪山,一手撑在茶几l上,热情洋溢的跟徐颂声介绍:“这块是玫瑰之心,这块是阿瑞纳斯的眼泪,这块是茉莉公爵……”

    有了周澄午在旁边指点,徐颂声终于知道了哪块宝石是玫瑰之心。

    她伸手出去把那块宝石从水里捞出来,水珠自宝石光滑的切面滚落,白日晴朗的光线折射过晶体,返落出璀璨又夺目的光彩。

    然而徐颂声看了许久,得出结论也不过如此。

    并没有论坛上那些人吹嘘的美丽,和打磨之后的啤酒瓶玻璃也只是一样的东西。

    她松开手,宝石跌回水里,发出‘咕咚’一声。

    周澄午歪着头,“你不喜欢它吗?那些人管它叫做世纪玫瑰,拿着它的盗贼说这颗宝石才是最会偷窃女人心脏的芳心纵火犯。”

    徐颂声回答:“我只喜欢它的价值,但并不喜欢它本身。”

    她喜欢钱,而玫瑰之心很值钱。但这份钱并不是徐颂声能活着拿到手的钱,她还不想为了一颗价值6兆的矿石就变成芙洛拉教派的通缉犯。

    “把花盖回去——没有人知道宝石在你手里吧?”徐颂声怀疑的看着周澄午。

    周澄午听话的把花盖回去,“不会的啦~因为我做好事也是效率很高的。”

    过于大束的花朵垂下来,挨挨挤挤的绿色根茎很快就将那些珠宝完全掩藏。

    而周澄午最开始往玻璃碗里扔珠宝,就是为了让它们充当一个鹅卵石的作用,用来固定泡在碗里的粉雪山。

    粉雪山虽然漂亮,但离开了教堂提供的温棚,过于娇生惯养的花朵枯萎得极快。不过徐颂声几l乎没有看见过粉雪山枯萎的模样。

    周澄午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并在凌晨回来时,用自己从白塔摘回来的新鲜花朵替换掉前一天的花朵。

    被徐颂声提醒过两次后,周澄午就很长记性——徐颂声现在已经不会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看见带着血的衣服了。

    但是沙发靠背上开始经常扔着几l件周澄午的干净衣服。

    他似乎把沙发当成了自己的‘卧室’,除了被迫出门遛狗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那张沙发上。

    黑市上关于珠宝展失窃案的事情仍旧闹得纷纷扬扬,那几l个盗贼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有人猜测说是芙洛拉内部已经有人找回了宝石,却不愿意上交,私吞之后对外声称仍旧没有找到。

    也有人说宝石已经落入光明神教的手中,珠宝展失窃整个案件就是光明神教的阴谋。

    警察局被逼着天天发传单,徐颂声好几l次开门时看见门把手卷着警察局发的寻物启事。

    不过没有什么用处,警察局发的寻物启事和他们发的通缉令一样,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个摆设。

    就像周澄午现在仍旧可以大摇大摆的上街去一样,百分之八十警察局通缉令上的人都还在正常生活以及偶尔违法。

    剩下死了的百分之二十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惹了其他势力。

    比如说偷了教廷的东西之类的。

    周一。

    徐颂声起早,在衣柜里找全黑的衣服。居然很好找,她有不少全黑的外套,虽然一开始喜欢挑这种颜色,只是因为它不容易脏。

    不容易脏的衣服就比较耐穿。

    她换好衣服,看手机,短信箱里果然有好多周澄午发来的信息。

    接收了一周的汇报短信,徐颂声已经能大概总结出周澄午每天晚上的行动路线了。

    先去教堂里做晚祷告,然后去忏悔室睡回回笼觉。

    睡完回笼觉再出发,随即挑选撞上门的倒霉蛋。

    以这座城市的犯罪率,周澄午每天晚上在大街小巷晃悠一圈,甚至不需要特意选定目标,都能撞到两个到五个不等的抢劫犯。

    抢走抢劫犯的赃款。

    用赃款买食物喂流浪猫流浪狗。

    躺在高速路架子上喂鱼。

    随机揍一顿路过飙车的富二代。

    最后再去地下超市选购最近想要暗杀的人。

    能现杀的就现杀,不能现杀需要观察的就先观察,但是上班时间只截止到六点半。

    六点半他要翻墙进白塔偷花,然后再抱着鲜花非常准时的回家给徐颂声做早饭,喂狗,遛狗。

    作息甚至比徐颂声还要准时。

    徐颂声出门刷牙,现在时间是七点整,平时这个时候周澄午已经在做早饭了,但是今天他回来迟了——徐颂声走进洗手间的时候,他也在里面洗漱。

    他满脸好困的表情在刮胡子,白沫从下巴到脸颊再到鼻子尖。

    徐颂声觉得‘刮胡子’这件事情和周澄午的脸好不搭配,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正好看见他打瞌睡,眯着眼睛额头向前,哐当一声撞到镜子上。

    刮胡刀片很快的被挪开,但还是有一丝血色浸透白色泡沫。

    周澄午一个机灵,清醒了,睁大眼睛,放水洗脸。把泡沫洗干净后又是那张白净漂亮的脸,嘴角到下巴的那块皮肤却出现一条很突兀的划痕,血迹缓慢的往外冒,慢慢凝结成水珠。

    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擦拭,手抬起来又被徐颂声抓住——周澄午好困,反应慢慢的转着眼珠去看徐颂声。

    他平时警惕性很强,不可能这样轻易的被人抓住手腕。

    现在这样迟钝又缓慢,只是因为他知道徐颂声没有危险。

    换个人在这种时候来抓他手腕,脖子早就被他拧断了。

    徐颂声扣着他手腕——有点抓不住,他手腕上沾了水,太滑,而且对比她的手,少年的骨架确乎大了一点。

    她没管,因为力气不重要,徐颂声已经总结出来一点周澄午的态度了。

    她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周澄午的脸,刚刮完胡子的那片皮肤湿润又柔软。徐颂声掰着他的脸往自己面前拉,周澄午跟着弯腰凑近,毫不反抗,困倦的神情慢慢消下去,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徐颂声。

    而徐颂声在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并不是轻轻的刮破一层皮,而是被划了道挺深的痕。

    短暂耽误的几l十秒里,已经有血顺着他下巴流下来,流到徐颂声虎口,淌进手心。

    这种程度的伤口对周澄午来说不痛。

    它甚至都不能算一个伤口。放着不管的话,以周澄午的体质,流会儿血就会自己愈合了。

    但徐颂声不知道,还在端详那截伤口。她比周澄午矮许多,即使周澄午微微弯腰其实视线也比她高。

    他垂着眼睫去看徐颂声,beta那种平静的,没有什么大表情的脸上也没有心疼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徐颂声不经常熬夜,但是有点黑眼圈,镜框在她下眼睑落下两道杠的阴影,她站得离周澄午好近,近到周澄午能闻到薄荷味牙膏,苹果味洗面奶,复合香型洗发水——等等混杂的气味。

    她从旁边洗手台上抽出一张洗脸巾,按上伤口,擦干净流出来的血。

    然后再从洗手台底下的抽屉里拿出创可贴。

    创可贴不是原皮,粉色的,印着库洛米。

    她把创可贴贴到周澄午伤口上,离得很近时周澄午的呼吸落到她镜片上,没有度数的蓝光眼镜立刻起来一层白雾。

    他能从上方窥探到,镜片后面女性长而并不翘的眼睫,眼尾覆盖下来的阴影。

    镜片上起白雾的瞬间,徐颂声抬眼看向周澄午。

    不是透过镜片看,而是透过镜框上方的空隙,二人视线相接。

    周澄午眉心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分明已经不是发情期,他也足够冷静而理智。

    一种冲动猛然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往前,挤得徐颂声后退贴上墙壁,冰冷的瓷砖紧挨着她细瘦的肩膀,她伶仃的锁骨小幅度动了动。

    像一只蝴蝶挣扎的翅膀。

    下一秒就有巴掌落到周澄午脸上,他被打得偏过脸去时,脖颈上青筋微微跳动,呼吸亦急促起来,两手撑着墙壁没动。

    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他分明已经努力做到了整整一周都在和徐颂声平安无事的相处。

    徐颂声打完他巴掌,又用手轻轻捏住他下巴,将他被打偏的脸掰回来,面朝着自己。

    她的脸被狭小空间闷得微微发红,语气却仍旧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要去葬礼了,衣服记得选全黑色的。”

    周澄午眨眼,慢半拍的回答:“好。”

    徐颂声说完要说的话,松手后一蹲身,从他手臂缝隙底下钻出去。

    第44章

    快步走出浴室的范围,外面陡然清新的空气令徐颂声呼吸都更顺畅了一些。她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奋力工作的心脏猛撞着肋骨,剧烈的跳动让她有些轻微的耳鸣。

    刚才那一瞬间,年轻Alpha凑近时散发出来的,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几乎要让徐颂声窒息。

    她不是Omega,无法对Alpha所谓的信息素产生任何欲/望。她唯一能对这种东西所产生的情绪,就是本能的恐惧。

    徐颂声几乎要以为周澄午失控了。

    坐到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靠背时,徐颂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将里面的衣服打湿了。

    她沉默片刻,目光转移到茶几上那个插满鲜花的玻璃碗——今天的花是向日葵。

    被修剪过的花枝长短得宜,娇嫩的鲜黄色花瓣上还沾有晨露。不难想象它还盛放在白塔温棚之中时,是怎样的灿烂夺目。

    以前徐颂声只当周澄午单纯的喜欢鲜花。

    但是仔细想一想,喜欢鲜花的话其实去花店买也是一样,周澄午并不缺乏买花的钱。他每天都从白塔温棚之中采摘新鲜的花朵带回来,这一举动大约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鲜花。

    而是出于一种对自身力量的炫耀和肆意攀折珍贵花朵的自负轻慢。

    这些都是掩藏在周澄午那张美丽面孔之下的本性——在那张犹如温室花朵一般鲜妍美好的皮囊底下,毫无疑问是顶级Alpha的本性。

    善于掠夺的,充满进攻性的,没有自控力的,犹如野兽。

    “颂颂,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刚刚还展露了一点攻击性的Alpha,此刻靠立在浴室门口,眉眼笑意盈盈的望着徐颂声,询问她早饭,就好像早上那点意外从未发生过。

    他那样的表情很有迷惑性,除去身高体型外完全是柔美无害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角钝感的眸,甚至显得天真又纯洁。

    完全披着天使的皮囊。

    徐颂声站起身,心跳已然平复,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去外面买来吃,现在做饭的话会赶不上葬礼。”

    带狗去参加葬礼无论怎么看都有点不太礼貌,所以徐颂声把狗腿留在了家里,自己和周澄午一起搭乘地铁出门。

    葬礼举行的地点在郊外某处墓地,先送棺材下葬,然后留下来吃晚饭。

    徐颂声带着周澄午到了现场之后,注意到来参加葬礼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戴着黑色抑制环的Alpha和Omega。

    她想起周澄午也是一个Alpha,于是转过头,目光扫了一眼周澄午的脖颈。他的脖颈修长而光洁,连一点抑制环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徐颂声对他招了招手,周澄午弯腰侧身,半边脸贴近了徐颂声。

    徐颂声凑到他耳朵旁边,低声:“你不带抑制环没有关系吗?”

    周澄午:“我的发情期已经过了,没有关系的。”

    徐颂声:“我听说如果被信息素刺激过度,不是会进入强制发情期或者出现过激反应?”

    周澄午笑了一下。

    他这样的笑容对徐颂声而言并不陌生——徐颂声上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还是在他听见自己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时候。

    是一种听见了超级好笑而且完全虚构的笑话的好笑。

    徐颂声觉得自己在白问,于是把头转开——周澄午黏黏糊糊的挽上她胳膊,“颂颂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哦。”

    徐颂声把胳膊从周澄午怀里抽出来,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周澄午:“不用担心,我和他们的信息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就像蚂蚁不可能搬动大象一样,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用信息素影响我。”

    徐颂声把脸转回来,又看了一眼周澄午。

    他今天出门,确实按照徐颂声所说的,穿了一身黑衣。但和参加葬礼的其他人比起来,周澄午那身黑衣就显得不那么正式。

    他穿的是黑色短袖和同样颜色的运动长裤,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长得很快,已经长过脖颈。

    在回答徐颂声问题时,他唇角微微上翘,尽管是甜蜜温和的笑,语气间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倨傲。

    徐颂声倒是丝毫不意外于周澄午的态度。不管外表装得多好,本质上都是Alpha。

    献花需要排队,徐颂声从装满白色百合花的巨大花篮里抽走一束白色百合,默不作声站到队伍之中。

    队伍移动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徐颂声——她站在新立的墓碑面前,空气中都是一股泥土刚被翻开的沉闷气味。

    在墓碑后面是紧合的棺材,现在还没有盖土,在棺材刷了黑色漆面的木板上,放满客人扔进去的白色百合花。

    过于洁白的花瓣上面沾着湿润泥土。

    负责主持婚礼的女人穿一身黑色长裙,面容憔悴而带着几分悲意。站在她身边的,则是房东的儿子;他好像终于明白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不停的流着眼泪。

    徐颂声把百合花扔进坟墓,对着家属们鞠了一躬,轻声:“请节哀。”

    真正为死者难过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更关心晚饭在哪家餐厅吃。徐颂声献完花后就走到外面,外面靠着矮松站有一排年轻人,有几个互相认识的人在攀谈,剩下的都在玩手机,手机屏幕被敲打的声音和墓园里的哀乐混合,有种难以言喻的滑稽。

    徐颂声挑了个人不多的角落站着——今天尽管是葬礼,但天气却并不随着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

    所以仍旧是晴朗的天气,太阳前所未有的明亮,烤得柏油马路路面都滚烫。

    徐颂声很不适应这样暴烈的太阳直晒,眯着眼睛四处寻找能完全挡住太阳的阴凉地。

    被修剪过的矮松太矮又过于稀松,根本挡不住太阳。

    左右看了看,徐颂声靠着周澄午的小腿蹲下来,慢吞吞挪动位置,直到完全挪进周澄午的影子里。

    她抱住自己膝盖不动了,单手拿着手机开始看论坛。

    网络冲浪爱好者们有许多五花八门的论坛,其中又因为使用者的技术力而让这些论坛被分为了三六九等——徐颂声没有分级的习惯,什么论坛都会进去逛一逛。

    一周过去了,论坛上仍旧在热烈讨论着宝石玫瑰之心的下落。

    到饭点时人群陆陆续续往餐厅移动;为了方便用餐,晚饭的餐厅就定在墓园附近。

    徐颂声看着旁边的人慢慢离开,她也收起手机起身。但在站起身的瞬间,一阵头晕目眩,徐颂声身体晃了晃,还没来得及条件反射性的去抓住一些什么东西,旁边周澄午就已经迅速扶住了她的小臂。

    那种高度突然变化而引起的眩晕,令人有些想要呕吐。

    “还好吗?”周澄午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徐颂声靠着他换了一会儿,眼前视线慢慢清晰。她摇了摇头,自己站直,周澄午扶住她小臂的手顺势往下滑,握住徐颂声的手。

    大约是因为蹲得太久,徐颂声的手有点凉,被周澄午这样握着,倒也还能接受。

    所以徐颂声就只是垂眼看了看周澄午的手,却没有甩开他。

    周澄午在握住徐颂声的瞬间,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相当紧张。毕竟按照他的一贯经验,这种时候,十有八九,徐颂声会把他的手甩开。

    徐颂声很少会同意牵手,对他的接近大部分时候只适应到止步挽着手臂。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徐颂声已经迈开步子,随着人群往前走了。周澄午跟着她走了两步,眨眨眼,低垂眼睫,目光落到被他牵住的手上面。

    徐颂声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翘起唇角,故作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很快就到了餐厅,已经有不少人入座。徐颂声环顾左右,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拉着周澄午走过去坐下。

    从他们走进餐厅开始,托周澄午那张脸的福,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视线投注过来。

    徐颂声无视了那些视线,拆开座位上随赠的布丁——拆布丁的时候,她看了看旁边其他人的布丁,口味是随机的,周澄午那份是原味,她的是草莓味。

    心情微妙而毫无理由的转好了,徐颂声边用勺子挖布丁吃,边等待上菜。

    这时有人推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箱子到了餐厅中央,滚轮咕噜咕噜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徐颂声咬着布丁勺子看过去,看见玻璃箱子里关着一只巨大的鳄鱼。

    大得有点超乎徐颂声对于正常鳄鱼的认知。

    一般来说这种大小的鳄鱼,不管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吧?

    隔着老远的距离和一扇十分坚固的玻璃,徐颂声对上鳄鱼那双明黄色的,兽性十足的竖瞳。

    一般来说野兽的眼睛都充满了攻略性,但这只鳄鱼却似乎有些懒散,甚至懒散得有些人性化了。

    周围的人都被这只巨大的鳄鱼所震慑,微微张着嘴巴忘记了说话。其实就连徐颂声自己也很惊诧,只有坐在她旁边的周澄午,还在那若无其事的撕着布丁盖子。

    他平时做什么事情都总是得心应手,这次撕布丁盖子却翻了车——因为周澄午没有留指甲的习惯。

    他的指甲留白几乎没有,被修建到与指头肉齐平的部分。这点深度不足以撕开布丁盖子这种渺小的东西,周澄午试了好几次都失败。

    站在玻璃箱子旁边的厨师仰着脸十分骄傲的宣布:“这是在半个月前暴风雨褪去的那个夜晚,我们在海边捕捉到的一只深海巨鳄。”

    “大家请看,它是多么的健壮,美丽,厚密盔甲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柔韧美妙的口感!”

    徐颂声听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言辞间难掩兴奋。

    “我想起来了!这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啊,现杀炭烤鳄鱼!”

    “不过,这只鳄鱼也太大了吧?深海鳄鱼真的可以长到这么大吗?它的牙齿看起来比我的大腿还要粗壮……”

    “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深海巨鳄呢,没想到这次葬礼居然能吃到这么大的鳄鱼。”

    “哇那我要拍照!不过这么大的鳄鱼要怎么现杀啊?人一进去就会被它吃掉吧?”

    ……

    人群从最开始的震惊之中回神之后,立刻又因为这前所未见的巨大鳄鱼,而变得兴奋起来,四面都是手机拍照时闪光灯咔嚓咔嚓的声音。

    徐颂声扭过头,叹了口气,向周澄午伸出手:“布丁给我,我帮你开。”

    第45章

    周澄午已经试得有些烦躁,甚至想要捏烂这盒布丁。

    所以在徐颂声开口时,他立刻像送走一个烫手山芋那样,飞快的将布丁放到徐颂声手心。

    他抱怨:“这个好难撕,就不能弄一个能直接捏开的盒子吗?”

    徐颂声:“稍微留一点指甲就可以办到了。”

    周澄午:“可是指甲留长了好奇怪。”

    徐颂声轻松的将布丁盖子撕开,插进去一次性勺子,递给周澄午。

    在周澄午伸手来接布丁时,徐颂声多看了两眼他的手,然后问:“你平时咬指甲?”

    周澄午:“不咬,喜欢修剪指甲而已。我不喜欢指甲留得很长的感觉。”

    面对四周毫不间断闪烁着的闪光灯,厨师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张开双臂向四周欠身,又指着玻璃箱子里的巨大鳄鱼,道:“我们已经提前给这只鳄鱼打了剂量足以麻倒三头大象的麻醉剂,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它即使巨大,现在也不具备伤害任何人的能力!”

    “稍后,我会打开玻璃箱的盖子,由我的助手进入其中,杀死那只鳄鱼。”

    说完,他拍了拍手,从玻璃箱后面走出十几个手里提着尖刀,身穿白色厨师服的高大男性Alpha。

    徐颂声看得眼皮一跳,拿起自己没吃完的布丁盒子,踢了踢周澄午小腿:“走了。”

    周澄午不明所以:“去哪?”

    徐颂声:“随便去哪,别待在这里就行。”

    她总觉得那条鳄鱼好奇怪,继续呆在这里说不定会出事。

    也不是非缺这顿晚饭不可,徐颂声决定跑路。至于周澄午——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了,周澄午爱跑不跑。

    她端起布丁盒子离开座位,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是半蹲着跑的。但是等徐颂声绕了一大圈绕到前门去时,却看见前门被好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很不好惹的Alpha给堵住了。

    对方的后腰上别着手/枪,行为举止之间所透露出来的气势也很不一般。

    徐颂声估算了一下,自己强闯跑路的可能性完全为零。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周澄午没跟上来。徐颂声叹气,觉得自己好倒霉。不是周澄午没有跟过来很倒霉,而是她认识了周澄午好倒霉。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这个氛围傻子看都会觉得有问题,说不定回去就会死,具体怎么死的还不好说。

    徐颂声半弯腰走累了,干脆蹲在墙角,掏出手机默默黑进餐厅的监控系统——很快监控系统就被共享到了徐颂声手机屏幕上。

    餐厅监控室居然也有摄像头,紧接着徐颂声就看见了坐在监控室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最显眼的莫过于坐在监控屏幕面前,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的男人。他的衣袖折起一截,露出手腕上赤红花朵的纹身。

    徐颂声默默的蹲着往监控死角挪动,确定自己已经挪到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后才忍不住吐槽:“怎么又是日出之地?”

    虽然徐颂声也承认自己不是运气很好的人。

    但连续这么多次,每每遇到生命危险都和日出之地有关系。难道……这个组织八字克她?

    迷信的想法一升起来,徐颂声看监控录像里那群人的眼神也跟着不太友好起来。

    紧接着尖叫声便从大厅那边传来,真实空间里的尖叫声和监控里面因为网络延迟而慢了半拍的尖叫声重叠,徐颂声把注意力挪到大厅的监控那边。

    只见那只原本应该打了麻醉的巨大鳄鱼已经用尾巴打破玻璃箱子爬了出来,它虽然体型巨大,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爬出来第一口就先咬掉了厨师的半截身体。

    其他人立刻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四处套散。

    因为跑来跑去的人太多,一时间反而将出口堵住。而此时巨大鳄鱼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声,扑向了人群。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海浪泼洒在地毯上。

    客人太多,徐颂声费了好大的劲儿L,才在跑来跑去的人群里面找到周澄午。

    他也跟着人群跑来跑去,但其他人是很害怕的在跑,而周澄午看起来更像是在玩游戏,边跑还边在吃布丁。

    徐颂声给他发短信:【你在干什么?】

    监控屏幕上,周澄午一边吃布丁,一边掏出手机看短信,然后单手打字——他单手打字居然也还回复得很快。

    【周澄午:在跟大鳄鱼玩老鹰抓小鸡^^】

    【徐颂声:别管鳄鱼了,这家餐厅的监控室里有日出之地的人。】

    【周澄午:监控室在哪?】

    徐颂声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周澄午接了,从他电话那头传来十分吵闹的背景音。

    徐颂声一面切着监控镜头判断路线,一面飞快的周澄午说话:“从后厨入口进去左转上楼梯,二楼右手边第三个门,二楼也有人守着,你没有问题吗?”

    周澄午:“这个点的话,解决完了回家还来得及吃宵夜。”

    他回答完这句话后,一仰头将剩下的布丁全部倒进嘴里,然后把盒子揣进裤子口袋。

    毕竟是颂颂第一次给他开的布丁盒子,随便扔了怪可惜的,还是留着做个纪念比较好。

    这样想着,周澄午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随着跑来跑去的人流到处奔走。那条鳄鱼立刻冲到了他的面前,却在即将撞到周澄午时,险之又险的停下,那双明黄色的竖瞳中,出现了十分明显的畏惧。

    好像它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体型远胜于它的巨大猛兽。

    周澄午慢悠悠向它走近,烈酒的气味逐渐扩散。那些原本还在逃命的客人,逐渐像被撞倒的木偶一样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只是他们的表情并不像木偶一样轻松,而是充满了扭曲痛苦,不由自主的扼住自己脖颈试图呼吸到一星半点的新鲜空气。

    信息素被他很好的控制在大厅范围之内,就连在门口守着的守卫都没有被惊动。

    隔着屏幕,徐颂声也感知不到那股危险的信息素,她只看见大厅里的人除了周澄午之外,突然都倒了下去。

    而原本在和周澄午对峙的那只鳄鱼,一改之前狂妄无敌的模样,在少年面前小心翼翼夹起尾巴。

    少年进一步它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的靠上墙壁缩起四只爪子,鳄鱼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周澄午没挂电话,他摸了摸鳄鱼巨大的吻部,饶有兴趣的问徐颂声:“颂颂,那个厨师没有撒谎耶!这只鳄鱼肉质真不错,你想不想吃炭烤鳄鱼啊?”

    被他逼到墙角的鳄鱼一哆嗦,尾巴几乎夹到腹部。

    徐颂声无语,“不想吃,你别耽误时间。”

    周澄午耸了耸肩,按照徐颂声所指示的往楼上走去。虽然楼梯上也有把守的人,但是那些人在周澄午面前就跟小白菜一样,不用力就能给折了。

    趁着周澄午走得轻轻松松的时候,徐颂声切换监控屏幕去看了看其他地方。等看到监控室的镜头时,徐颂声愣了一下。

    监控室的镜头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立刻站起来,站得太猛,眼前变成一边漆黑,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缓缓。

    “周澄午,监控室那边……咳咳……”

    一股过于剧烈的花朵的香气,转瞬间充盈了徐颂声的所有嗅觉系统。

    她浑身一软,贴着墙壁摔倒,手机也跟着摔了出去,在地面滚了两圈,直到碰到来者的鞋尖才停下。

    手机屏幕上通话中的字样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屏幕就完全黑掉了。

    这种感觉和平时闻到周澄午信息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徐颂声总会觉得周澄午的信息素气味呛人,是因为周澄午的信息素等级本身就有些超出人类的认知范围。

    他甚至不需要特意的去针对谁,光是单纯的释放信息素,都会让人感觉到生命危险。

    但周澄午的信息素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徐颂声。

    而眼前这股,馥郁得仿佛要淌出蜜水的信息素,充满了攻击性,缠绕进徐颂声的五脏六腑,痛得她不得不蜷缩起身体,试图以此来缓解痛苦。

    脚步声渐近,她艰难的抬起头,顺着暗棕色牛津鞋的鞋尖往上,笔挺顺直的西装裤腿,嵌着银色装饰物的皮带,还有整齐扎进皮带里的白色衬衫。

    徐颂声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就晕了过去,甚至连对方的信息素到底是哪种花香都没能分辨出来。

    等她再度醒来时,便看见了完全陌生的天花板。

    第一眼时徐颂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硕大华丽的水晶灯,垂下的水晶在不需要开灯的白天,也因为外面晴日的光芒而闪烁。

    上一次看见这样奢华的吊灯,还是徐颂声在看狗血豪门电视剧的时候。

    她茫然了一会,把眼睛闭上,视线一片漆黑。然后徐颂声再把眼睛睁开,又看见漂亮的水晶吊灯。

    ……确认了,不是梦或者幻觉。

    她慢吞吞坐起来,环顾左右,昏倒之前的记忆跟着复苏。

    说实话,徐颂声还以为自己再次醒来说不定在什么地下室或者监狱里面来着。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在一个……临海别墅房间里。

    巨大的落地窗完全打开,海风柔柔的吹进来,将白色纱帘吹得飘动,如梦似幻。

    就连空气中都是大海独有的微微腥咸的气味里。

    房间里只有徐颂声一个人,她醒来半天了也没有看见别人进来。

    继续坐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徐颂声掀开被子起来,赤脚踩在地面——踩上去后她才发现地面铺了很厚的一层毯子。

    第46章

    造价昂贵的手工编织毯,踩上去因为足够厚实柔软,所以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徐颂声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窗户外面是海,海浪起伏和海鸥的声音混杂进风里,吹入徐颂声耳中。

    只是从敞开的落地窗往下看时会有点恐怖,因为楼层很高,约莫有二十几层的样子。

    底下是沙滩,没有游客,整片沙滩像一大片松软脆甜的金色烤面包。

    如果它不是距离徐颂声这么远的话。

    徐颂声深呼吸一口气,挪开视线后立刻把落地窗给关上。

    房间内部家具非常简单,除了徐颂声刚才睡觉的那张大床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床头柜,连个充电插头的地方都没有。

    徐颂声的衣服也被换过,从原先很适合参加葬礼的黑衣变成了白色长裙。

    裙子没有口袋,自然徐颂声随身携带的一些东西也被搜罗走。她摸了摸裙子的布料,很滑手,裙角绣着一圈紫色花朵的花纹。

    那些花纹和徐颂声平时网购的便宜衣服上附赠的机绣图案有着明显的区别,每一朵花朵都被绣得栩栩如生,即使徐颂声把裙角翻过来,背面的花朵刺绣也同样精致漂亮,甚至连一根线头都找不到。

    不过从这些花朵上面也得不出太多的信息。

    徐颂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连床头柜的柜子都每个拉开看了一遍。

    柜子里面是空的,但是房间里也没有装摄像头。

    徐颂声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房间门上——房间门是用的指纹锁,徐颂声半蹲下来用手摸了下触摸屏。

    触摸屏亮起后却并没有显示时间天气等信息,只是一行红字提示:

    徐颂声试着把自己的食指摁上去。

    【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指纹。】

    徐颂声换了个手指继续试。

    【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指纹。】

    徐颂声又换了根手指。

    【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指纹。】

    徐颂声再换,新换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摁上去,触摸屏上突然闪过一行绿色的字体。

    【指纹辨别成功】

    徐颂声:“……嗯?”

    她还在迟疑,面前指纹卡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徐颂声反应过来,站起身,和外面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然后徐颂声被吓了一跳。

    并不是被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而是被门口站着的这个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对方显而易见是名高等级的Alpha,无论是从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还是身高体型以及脖颈上的抑制环,都不难看出这一点。

    信息素等级越高的Alpha和Omega,在外形上就会更加优越。这也是为什么当下偶像公司们总是热衷于搞全员Alpha或者全员Omega的噱头。

    因为这样的营销潜台词就是在宣传偶像团体的绝对美貌统治力。

    并且等级越高的信息素,所具象化的美貌越不受传统Omega或者Alpha审美的局限。

    比如说周澄午,他那张脸显然和传统的高等级Alpha硬汉不沾边——就只是单纯的美貌罢了。

    但徐颂声面前的这名Alpha……

    他的头骨很完美,浅棕色的卷发在日光底下宛若丝绸,但他的脸——

    却遍布狰狞伤痕。

    并非浮于表面的伤痕,而是那种真正割开皮肉砍伤骨头的可怖伤痕,凝结成伤疤后在视觉效果上也只是增添了恐怖的氛围。

    其中有一道从他鼻梁骨直入脖颈的疤痕,一直蔓延到黑色抑制环的里面。

    近距离和这样可怖的脸对视,徐颂声只是被吓得退了一步已经算是胆大。

    把距离拉开之后,徐颂声察觉到男人周身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花香味很淡,但却让徐颂声在闻见的一瞬间,胃部有些条件反射性的抽痛。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半眯瞬间延长到两米多,男人疤痕后面那双碧色的眼瞳,如同野兽一般盯着她。

    那双眼睛十足的动物化,甚至和之前在餐厅看见的那只鳄鱼比起来,徐颂声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更像野兽。

    随后男人不紧不慢的迈开步伐,向徐颂声逼近。

    徐颂声不明所以,被他迫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床边,她的膝盖窝抵到床沿,然后蹲坐在床上——男人站近,垂眼,居高临下望着徐颂声。

    他伸手摸向徐颂声的脸,徐颂声不明所以,谨慎的没有躲开。

    她不清楚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用意,以及……这里又是哪里。

    在不清楚状况之前,最好的应对是按兵不动。

    属于成年Alpha的手粗糙而宽大,他的掌心也有很多伤口,已经结痂的伤口磨得徐颂声脸颊有些痛,她不自觉皱眉。

    在她皱眉的瞬间,男人收紧了手掌,手指捏住徐颂声脸颊。

    年轻的女孩皮肤柔软,被他握在手心后像一捧好柔软的花。

    “你知道光明神殿的白塔吗?”男人声音嘶哑,不是刻意伪装声音的嘶哑,他的声带受过伤,所以说话很费劲,被拉扯过的声音从他嘴里冒出来,完全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某种恶魔的回音那样,令人恐惧。

    他说话也不在乎徐颂声是否回答,自顾自的继续。

    “那是教廷专门开辟出来的温棚,用以供养献给天父的花朵。因为白塔里的花朵都是属于天父的,所以对于教廷里的其他人来说,那里是禁地——尤其是教堂骑士,绝对不能随意进入。”

    “杀过太多人的骑士身上染着不忠者脏污的血,所以不能进入天父纯洁无瑕的花园。”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周澄午很喜欢进入白塔。他肆意摘走白塔里供养的花朵,将它们随手赠给路边的流浪儿和乞丐。任何人的训斥,任何程度的严厉处罚,都无法阻止他的越轨行为,所以在教廷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他。”

    徐颂声:“……”

    懂了,周澄午的敌人。

    她就知道,不该相信周澄午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鬼话。

    男人在徐颂声面前半蹲下来,他居高临下的视线渐渐变成仰视,但就算变成了仰视,男人所表露出来的气势仍旧很压迫人。

    徐颂声被他捏得腮帮子有点发酸,但是又不敢贸然的动——她怕这个Alpha会因为周澄午而迁怒自己,然后直接把自己捏死。

    总感觉以面前Alpha的力气,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男人:“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只会是互相讨厌的同事关系。”

    他捏着徐颂声脸颊的手微微松开,看见女孩白皙皮肤上微微肿起的红痕,眼瞳不自觉收缩,感到奇异的兴奋。

    他粗糙的手掌心往下移,贴合上徐颂声脖颈。

    徐颂声每次呼吸,微弱起伏的脉搏便撞在他掌心。与Alpha掌心那些粗糙的血痂比起来,瘦弱beta的脉搏实在过于渺小。

    但他却能完全捕捉并感受——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信息素像是可以被操纵的武器一样被他握住。

    男人:“你知道周澄午在教廷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教堂骑士吗?”

    徐颂声老实回答:“不知道。”

    也不感兴趣。

    比起周澄午在教廷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教堂骑士,她更想问这个Alpha什么时候可以把手挪开。

    真那么讨厌的话他可以去掐周澄午的脖子,徐颂声又不会有意见!掐她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beta算什么本事?

    但是她怕激怒男人。

    听说Alpha信息素失控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所以徐颂声把吐槽全都咽回去,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

    男人自顾自继续:“整个教廷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他——他就是个网罗罪名屠杀同伴的怪物!”

    “他杀人根本不是为了维护天父的尊严,只是为了满足他内心对杀戮的渴望!”

    徐颂声:“……”

    啊?不是,你们教堂骑士的信仰居然是真的吗?你们真信教啊?你们一个月多少工资啊这么努力???

    “你知道我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男人掐着徐颂声脖颈把她拽近,那些丑陋的疤痕瞬间在徐颂声眼前放大。

    离得太近给徐颂声丑到了,她差点没坐稳从床沿摔下来。

    “是周澄午——他说天父在梦中降下指示,我是背叛者,所以他要杀了我。他就用这样可笑的理由,来杀我!”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脖颈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情绪很悲愤,但是拽住徐颂声脖颈上的手,手腕上那朵明晃晃的红色扶桑花印记。

    又显得可笑。

    徐颂声没空可怜他,徐颂声觉得自己才是可怜又倒霉,还挣脱不开面前这个疯子。

    刚刚还满脸悲愤的男人,忽然舒展眉眼露出一个微笑。

    他松开徐颂声——这次没有外力拎着,徐颂声终于没能坐稳,沿着床边滑落,蹲坐到柔软厚实的地毯上。

    她捂住自己喉咙,呼吸时感觉自己喉咙里微微刺痛。

    ……妈的神经病。

    徐颂声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男人动作又莫名其妙的温柔起来,用他粗粝的掌心虚虚捧着徐颂声的脸。

    “那样的怪物不配活着,更不配拥有抑制剂这种东西。”

    他碧色的眼眸骤然柔和下来,就连诡异嘶哑的声音,也带上一种微妙的语调——有点像教堂里神父诵读教义的声音。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担惊受怕的生活,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为你击退那个怪物。”

    第47章

    徐颂声:“……啊?”

    因为过于惊讶所以忘记了要装,徐颂声不自觉发出一个反问的拟声词。

    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徐颂声说话一样,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会带你回到教廷……你的存在会证明我对天父的忠诚,我将会得到赦免,并最终进入天国……天上父将会庇佑他忠诚的孩子……”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低,最后变成了不容易让人听明白的喃语,徐颂声只能隐约从里面听见几句祷告词。

    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徐颂声咽了咽口水往后退,让自己的脸远离对方。

    只可惜后面就是床,这床还是实心的,连床底都没有,徐颂声退到床边之后就开始退无可退。

    这时男人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响起了电话振动的声音。

    他迅速冷静下来,深深看了徐颂声一眼后,稍微走远到落地窗边接电话。

    男人没有开免提,徐颂声只能听见男人回答电话那头的声音——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却很冷静:“他不会下死手的,他会来这里就是因为怕死。”

    “先用热武器拦住他,船准备好了吗?”

    “还要多久?”

    “我知道了——我去一趟。”

    挂断电话时,他眉头有小幅度的皱起,似乎有些烦恼。但在转身面向徐颂声时,他微皱的眉又舒展开。

    虽然他舒展的表情也很狰狞可怕,和生气时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了。

    徐颂声一看见他靠近自己就后背直冒鸡皮疙瘩。一个周澄午就已经够神经了,但是这个男的看起来比周澄午还神经。

    而且周澄午挨打的时候不还手,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打了也只会反思自己。

    这男的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的样子。

    虽然一样都癫癫的,但周澄午看起来癫得比较稳定。

    男人走近徐颂声,半蹲下来——徐颂声僵硬的用后背死死贴着床沿。男人抓过徐颂声手腕,低头时态度虔诚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你是天父赐予人间的礼物,而我是天父最忠诚的孩子,我会为天父守护你。所以请在这好好休息,等待我为你带回胜利的消息。”

    他估计有点赶时间,虽然态度挺温柔,但是语速较快,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就急匆匆走了。

    徐颂声立刻把自己手背在床单上用力擦了擦,忍不住骂出一句:“他是不是神经啊?”

    自言自语的骂人并不会得到回复,徐颂声短暂发泄了一下情绪后就情绪稳定下来了。

    她回忆了一下男人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她参与的那一大段话——虽然这个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但神经病通常反而会说真话。

    最后他急着去阻拦什么人……阻拦周澄午?

    想了想,徐颂声觉得周澄午如果要来救自己应该也挺合理的。就是那男的说的话,徐颂声仍旧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

    她不在意周澄午是恶徒还是信徒,但是对方显然认为对于周澄午这种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没有抑制剂死在自己的信息素里。

    单纯从报复的角度来看,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周澄午需要抑制剂。

    周澄午不喜欢自己。

    周澄午对自己言听计从死缠烂打。

    周澄午宁愿当自己的狗也绝不从自己身边离开。

    周澄午的敌人绑架了自己并且一边发神经一边管自己叫‘天父赐予人间的礼物’。

    “……我是周澄午的抑制剂?”

    得出了这样的等式,徐颂声自己也觉得荒谬。

    她倒是知道抑制剂这种东西的制作,需要beta的基因样本。而且抑制剂也有等级之分。但抑制剂的等级是怎么对应的,徐颂声并不清楚。

    她只能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去抑制剂研究站捐献过研究样本。

    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团乱麻打结缠绕。徐颂声想理清楚但又找不到线头,干脆放弃。

    事已至此,还是先尝试跑路吧。

    不管那个男人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呆在一个身上有扶桑花印记,后续还想回到教廷的男人身边,徐颂声都觉得自己不如回去继续被周澄午死缠烂打算了。

    整个房间里唯二的出路,只有落地窗和那扇紧闭的电子门。

    *

    马洛面前的电梯门徐徐打开,门外已经等着数十名日落之地的杀手。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狙/击/枪,食指随意的在人群里点了点,声音冷酷道:“这几个Omega离开。”

    其中一名被点到的Omega不满:“您这是什么意思?在怀疑我们的能力吗?”

    “能力?”马洛歪了歪头,真心实意的困惑,“Omega能有什么能力?beta还能当抑制剂的基因样本,Omega不就是社会附庸和生产机器吗?”

    闻言,几名Omega顿时面露怒气——但又碍于马洛职位比他们更高,而无法反驳,只能愤愤不平的接受命令,离开现场。

    而马洛则带着剩下的Alpha,前往数百米外的‘战场’。

    这一整片海滩都属于日落之地,那栋孤零零的别墅是马洛叛出教廷投靠日落之地后,日落之地的首领赠送给他的礼物。

    现在马洛用它来关押自己即将回归教廷的最大筹码。

    但带走这样筹码之前,他还必须面临那位曾经将他赶出教廷的Alpha前同事——准确的说,并不是‘赶出’。

    周澄午是要杀他的。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没能杀成,只给他脸颊和脖颈上留下了许多致命的伤疤。

    这些伤痕过于严重,终生都无法彻底愈合,使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丑陋的模样。

    所谓‘战场’,在沙滩的尽头。

    那里也不像战场。

    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戮场。

    容貌秀美圣洁宛如天使的少年,信步走在烈酒气味的浮动的信息素中。他的周围躺着被信息素扭曲成一堆破铜烂铁的枪/支,子弹,还有尸体。

    血液流淌出来,把金色的沙滩都变成了暗暗的红。

    远远望去,好像一块香甜的红丝绒蛋糕,海浪是点缀的奶油。

    周澄午脸上难得没有笑,也没有别的任何表情,他黑色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浸湿,暗红色血迹顺着他洁白手背淌到指尖,然后再滴落。

    他心情极度的烦躁,已经到了杀人时不再祈祷天父的时候。

    “好久不见了,周。”马洛远远站在他信息素笼罩范围之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因为他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被破坏,所以就连笑容出现在他脸上,都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周澄午遥遥看见他的脸,但并不回答他的招呼,只是冷漠的向他走近。

    马洛张开双臂,脸上带着畅快的表情,“你在压制你的信息素——怎么?是害怕自己的信息素无限度扩张之后,连触碰都会伤害到基因样本吗?”

    “真是可悲啊,不过你就是那样的怪物,光是存在都会伤害到其他人。”

    “主教大人肯告知你抑制剂基因样本的存在,你就应该跪在地上感激涕零了,你怎么敢杀死其他同伴,意图将天父的礼物占为己有?你这个贪婪!恶毒!违背天父意愿的叛徒!”

    他骂人时情绪显而易见的兴奋,微微扩张的瞳孔死死盯着远处少年的脸。

    高等级Alpha的视力也足够出色,可以让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清楚看见周澄午的表情。马洛想在少年脸上看见自卑自厌或者恼羞成怒。

    但是没有。

    他垂着手臂,那张天使一般的面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比起手腕上已经被印上扶桑花的马洛,少年无疑更像是天父降临于人间的意志代表者。

    于是恼羞成怒的人变成了马洛,他的信息素蓦然剧烈起来,同时端起狙/击/枪一阵扫射。

    看似乱打的子弹实际上每一发都瞄准了致命点,但子弹只要一没入信息素构造的范围,就被立刻被压榨成薄薄的一片,随后如同雪花一般轻飘飘落地。

    马洛对周澄午怒目而视:“你就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和不安吗?你网织罪名,以清理叛徒的名义杀死了一百三十六名同僚,只是因为对方和你使用的是同一种抑制剂!”

    “周澄午!你难道就不会做噩梦,不会在梦里看见死者的眼睛吗?!”

    在马洛说话的声音,他身边的人也纷纷端起武器并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但随着周澄午的接近,他们很快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在被吞噬。

    就像食物链里更高等级的存在吃掉了低等级的猎物那样。

    信息素交织撕咬又被吞食的过程,是一场肉眼无法看见的丛林法则交锋。在整个过程中身体所能派上的用场少之又少,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大概就是转身逃走,和周澄午的信息素范围拉开距离。

    他顾忌着这片海滩上某个脆弱的,很容易死亡的beta,并没有像以前杀人一样简单粗暴的用信息素完全笼罩然后平推。

    马洛发觉自己这边这么多Alpha却也无法抵抗周澄午的信息素时,迅速打手势给出了后撤的命令——就在他打出撤退手势的同时,刚刚还在慢吞吞前进的周澄午,忽然间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他速度奇快,快到他自己信息素构建的领域都被他甩在了身后,少年孤身一人突进,掐住马洛脖颈将他掼倒在地!

    其他Alpha迅速反应,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开了枪,枪声回荡在沙滩上,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两枪到底有没有打中周澄午。

    他本身就穿的黑衣,又被血浸透,就算中了子弹,不凑近也看不出来。

    烈酒的信息素转瞬间卷了上来,机灵一点的勉强跑了出去,大部分却都被周澄午的信息素压入沙滩之中,逐渐窒息。

    信息素的压迫折断了马洛的手脚,他面容扭曲死死盯着蹲踩在自己胸口的少年——这家伙显然只是看起来匀称,而高密度的肌肉重量一点也不轻,压得马洛几乎能听见自己肋骨的哀鸣。

    周澄午没有用信息素封住马洛的嘴,他断断续续挤出话来,带着几分嘲弄:“你靠着卑劣的手段欺瞒了她,等她知道真相之后,只会远离你这样的怪物,而绝对不会留在你的身边!”

    信息素是无形的,所以即使四周都是信息素密布的领域,日光却仍旧毫无障碍的落下,照耀周澄午那张天父垂爱的脸。

    他小幅度的弯腰,皱眉,长而弯翘的眼睫下,那双深棕色的,像琥珀宝石一样的眼瞳,带着傲慢的挑剔与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生气。

    “你就用这张丑脸去见颂颂?”

    第48章

    指纹锁并不是只有指纹才可以打开。除去指纹之外一般还有两种开锁方式,一是备用钥匙,而是万能密码。

    徐颂声没有钥匙,不过她认出来了指纹锁的牌子——她又刚好知道这种密码锁的□□默认密码。

    密码只要主人不去特意更改的话,就会一直是默认密码。

    抱着撞撞运气的心态,徐颂声往里面输入了初始密码;密码锁在‘滴’了一个长声后,触摸屏上亮起绿色通行的光。

    ……居然还真的成功了。

    徐颂声心底微妙的升起几分吐槽欲,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她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往外面看,外面空空荡荡的走廊并没有人把守。

    大概对方觉得以她的攻击力,没有留人看守的必要。

    也可能是因为周澄午来了,他们必须要去阻拦周澄午,所以没办法留下更多的人看守她。

    走廊尽头就是电梯,除了电梯之外这里并没有看见安全通道的楼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栋安全指标不合格的房子。

    说实话在沙滩上建房子本身也很奇怪……到底是怎么在沙滩上把高楼建起来的?地基能打得起来吗?

    徐颂声一边在心里思考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一边按了电梯开关。

    电梯里面也没有人,而且电梯刚好是停在这一楼的,徐颂声一按开门键,电梯门就立刻在她面前打开了。

    她迟疑的走进去,按下1楼,又抬头习惯性寻找监控可能安装的角落——结果发现电梯里也没有安装监控。

    现代社会监控还是挺普及的,不然警察侦破案件的概率大概还要打个对折。

    徐颂声上一次遇到哪里都没有监控的地方,还是在女生厕所和地区教堂。

    光明神教信奉神明会注视他们,保护他们,所以不需要监控这种人类的外力来多管闲事。

    电梯降速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楼,电梯门刚打开,各种混杂的信息素气味涌进来。

    徐颂声和守在电梯门口,握着手/枪的数名Omega面面相觑——对方反应迅速用枪/口对准了徐颂声。

    徐颂声也反应很快的举起双手:“我没有武器!”

    她怕自己喊慢一点就会被打成筛子。

    为首的Omega冷脸对她抬了抬下巴,“自己走出来。”

    见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开/枪,徐颂声松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老老实实走出电梯,赤脚踩上外面的沙滩。

    沙滩显而易见是被精心打理过的,踩上去只会踩到细密柔软的沙子,连粗粝一点的碎石子碎贝壳都没有。

    嵌入沙滩的贝壳全都是整块的,形状很漂亮,适合那种喜欢贝壳的人去收藏。

    徐颂声低头看着脚底下的沙滩,目光也往远处眺了眺,看见几百米开外的远方,海浪正温柔的起伏着。

    然后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沙子。

    ……这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在沙滩上建起来的啊?你们教派之间的科技力跟我们普通民间是断层了吗?

    虽然知道后脑勺已经被枪抵住的状况十分危急,但是知道危险也无济于事,徐颂声觉得自己又不可能跟拿着枪的杀手缠斗,不如趁他们现在没打算动手的时候,想想别的事情。

    无聊的事情也行,总得给自己的脑子找点事情做。

    她没有试图跟这些Omega沟通——徐颂声很清楚他们并不是自己在大学期间接触到的,那些柔软甜蜜的Omega甜心。

    尽管外表纤细柔弱,但他们是日出之地培养出来的‘燕子’。

    美貌只是辅佐他们猎杀目标的手段。

    这种只会完成上级命令的杀手本身就无法沟通。与其尝试与他们沟通,不如看看他们到底要押自己去干什么。

    看起来比较有话语权的那名Omega戴着隐形耳麦,耳麦那边好像说了什么,他抬起左手,食指轻轻点着耳麦,凝神倾听。

    片刻后,Omega吩咐其他人:“船已经准备好了,把她绑起来带过去。”

    “动作快点,教廷投诚过来的那个废物拦不住他太久。”

    他说话时语速很快,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攥住徐颂声两手手腕,用绳子将其绑在一起。他们没打算抬徐颂声,所以只绑了她的手没有绑她的脚腕——有人用枪/口抵着她的后脑勺。

    “走,别耍花招!”

    对方语气严厉,抵着徐颂声后脑勺的枪/口冰冷。

    徐颂声老老实实跟着对方往海边走去,她记得那个男人在离开之前也问过船准备好没有之类的话题——这里是海边,准备船只的话,是打算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显然对日落之地并没有多少忠诚,言语间全然是打算以徐颂声作为筹码,好使自己重回教廷的期盼。

    所以他格外看重的船,应该也是开往……帝都?

    总不会是要偷渡出国。

    胡思乱想间,徐颂声已经和那几名Omega到达了船边。她原本还以为会是很大的船,结果没想到是一艘非常小的小型快艇。

    虽然布满了白色玫瑰的快艇看起来挺浪漫的,但是能让人坐下的地方实在不多——至少不能坐下那群Omega。

    押送徐颂声的Omega用枪/口轻敲徐颂声的后脑勺,低声命令:“上去。”

    徐颂声手腕被绑住了,要爬上快艇有些费劲。

    而那名Omega显然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见徐颂声在快艇旁边笨手笨脚半天,咂舌一声抽出自己腰带上的短刀,直接割断了绑住徐颂声手腕的绳子。

    他的同伴皱眉不赞同:“罗拉!”

    被叫做罗拉的Omega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她这么弱,连最低等级的信息素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行了,快点上去,不要再找借口耽误时间!”

    被呵斥了一声,徐颂声揉揉自己手腕,爬上快艇后找了个没有被白玫瑰占满的空位坐下。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名瘦高的Omega,他穿着短袖,手腕上也露出红色扶桑花的印记,不过徐颂声无法判断他的信息素等级。

    另外几名Omega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刚刚为徐颂声解开了手腕的罗拉慢悠悠转着自己手中的短刀,用轻慢的口吻对驾驶位上的男人道:“看好这个人,别让她出事。”

    “当然,可别被一个无用的beta给偷袭了。”

    驾驶位上的男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直接踩下油门,快艇破开海浪飞快的驶入大海。

    突然发动让徐颂声差点摔下去,有些狼狈的抓住了一边扶手才勉强稳住身体。被堆积在船上的白色玫瑰花,也被风扬了出去,在日光照耀的碧蓝海面上星星点点飘散着。徐颂声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

    Omega:“不该问的别问,你坐着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踩了下油门,快艇顿时飞得更快了,两边划拉出去的水花像两片带水浪效果的翅膀。

    徐颂声不得不抓着扶手才能稳住自己不被甩出去。她回头往岸上看了一眼,海岸线已经被甩得很远,也不知道周澄午现在打架打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挨打。

    这艘快艇上到处都是白玫瑰,而且还没有拔刺,徐颂声坐在玫瑰花丛里,感觉自己胳膊和小腿都被玫瑰花刺扎了好几下。

    但她没有空去查看,因为她如果松开扶手的话,就有可能直接被甩出快艇。

    而快艇外面的海水,怎么看都不属于浅水区。

    徐颂声不会游泳。

    那名Omega看起来不太想和她说话,徐颂声识趣的闭嘴,抱紧扶手。过了一小段时间,她察觉到快艇速度慢了下来,已经到了她松开扶手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快艇甩出去的速度。

    而这时候她再回头,已经看不见海岸线了。

    徐颂声:“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Omega有点不耐烦:“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因为我是不会给你提供信息的!”

    徐颂声干脆把嘴闭上,低头卷起裙角,看了看自己有些刺痛的小腿。

    倒是没有破皮流血,但也确实被玫瑰花刺划出许多红肿的痕迹。她看了一眼就将裙子放下,把旁边那些玫瑰花拔起来看了看。

    玫瑰花并不是被简单粗暴摆在那里的,在花丛底下还有简易的泥土盆,用以给白玫瑰维持基本营养需求。

    徐颂声从泥土盆里捏起来一小搓泥土,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很肥沃的黑色泥土。

    那名Omega还在专心看操作台触摸屏上的地图,徐颂声往前挪了挪,坐到他身后去,他也没有回头。

    大约是自信,也不觉得徐颂声有什么威胁。

    即使他是一个Omega,但毕竟是经过专业杀手训练的,而对方只是一个普通柔弱的beta。

    徐颂声探头靠近他的肩膀,努力去看操作台上的显示屏,“至少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吧?”

    她从头到尾的用词都是‘我们’,给人一种微妙的,自己和她是同一阵营的错觉。

    加上徐颂声确实从头到尾都很配合。

    Omega虽然不耐烦,但也回答了:“别‘我们’‘我们’的,我和你才不是一伙人!放心,既不会把你卖掉,也不会送你去警察局——呃!”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条绳索猛然套上他脖颈;Omega被拽得整个人后背贴上椅背,徐颂声一手紧攥绳索,一脚踩在椅背上,另外一只手抓住就近的白玫瑰连盆拎起,砸到对方头顶!

    她怕砸不死,所以用的力气特别大。

    第49章

    几乎用上了自己大学考八百米的力气——泥土盆一砸下去就四分五裂,Omega挣扎的动作一停;当然没死。

    只是被砸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短暂失去了行动力。

    绳子是之前他们用来绑住徐颂声手腕的绳子,被割断后徐颂声一直把它拿着。

    周澄午应该给他们造成了很强的压迫,所以那几l个Omega割断绳子后就急着往回赶,根本没有人在意徐颂声一直把绳子握在手里。

    在判断出Omega失去行动力的瞬间,徐颂声扔掉绳子和手里的玫瑰,直接将他从围栏处推入海中——谢天谢地这是个Omega,这要是个Alpha,徐颂声大概会直接躺平。

    Alpha的体能会因为信息素而得到大幅度的增强,徐颂声根本就不可能靠一个花盆就砸晕对方。

    然后刚跌入水面的Omega突然睁开双眼,手脚并用攥住徐颂声刚准备收回的手。

    变故只发生在瞬间,徐颂声的体力已经在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中完全烧干,直接被对方也拽入了海水之中。

    她以前也掉进过河里,但掉进河水里和掉进海水里完全是两种概念。

    在呛了两口水后她艰难的把头冒出水面试图呼吸,一口气还没吸进去又被Omega抓住头发把头摁进水里。

    大海的海水远比人类想象中的更加冰冷,而被偷袭后暴怒的Omega也爆发出了完全与柔弱二字无关的力气。

    他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使劲把徐颂声往水里摁下去,之前被两人带入海水里面的白玫瑰随着水面起伏。

    海面情形瞬息万变,刚刚还平静的海面下一秒就打过来一个浪头;无人驾驶的快艇转瞬间不知道开去了哪里,而留在原地挣扎游泳还要扯头花的二人则迅速被海浪卷起。

    Omega被迫松开了徐颂声——这种时候当然是保自己的命要紧。但就在他要自己游走的时候,徐颂声死死攥住了他的上衣。

    他用力去掰徐颂声的手,但是掰不开,海水涌动间Omega也看不清徐颂声的表情。他只觉得头大,以及很想骂脏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徐颂声最好是现在就死在海面上。

    如果她能活着回去的话,这种女人一定会狠狠报复所有人。

    “妈的,我让你放手没听见吗?别逼我砍断你的手!”

    他虚张声势骂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做个假动作骗人,迎头又打了一浪;顿时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徐颂声在海水里滚来滚去,想吐又觉得窒息,但就算这样难受,她还是死死攥住了对方的衣服。

    要死一起死,不想死就带着她一起游。

    此时天边太阳已经西沉,只留一点灿烂的紫红色晚霞挂在天边,也倒映在美丽的海面。

    这片海域的水面,处处漂流着白色玫瑰花瓣。

    只要不在意海浪里面挣扎的徐颂声和Omega,从上空俯视时真的会是一幅很美丽的风景画。

    忽然手里抓着的重量变轻,徐颂声艰难的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手上抓着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她一时想骂人,张开嘴又呛了口水,腥咸的水倒灌进喉咙里,恶心得徐颂声想干呕。

    但她学乖了不敢张嘴,眼睛因为酸涩也很快闭上;闭紧眼睛的作用不大,没有人拽着,不管怎么划动手脚,都难以在海浪中保持浮着的状态。

    含着空气的气泡不受控制上升,连带着徐颂声意识也昏沉起来。在那短暂的瞬间,她脑子里飞快回顾了一下自己短暂的二十年。

    不是徐颂声想回顾,是大脑自动在那放幻灯片,从小时候父亲去世,再到奶奶含辛茹苦的养大她——呃,等等,好像也没有那么含辛茹苦。

    话说回来,她那个赌鬼大伯为什么每次都能从奶奶手里敲诈到钱去赌?

    也不见老太太去上班。

    给不争气的大儿子赌博本钱之余,甚至还能供徐颂声一直念书到考上大学。

    他们家甚至还有一套房子……

    幻灯片突然跑偏,徐颂声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痛。她茫然睁开眼睛,看见一片墨蓝星空,明月高悬,水声哗哗。

    她慢吞吞转动眼珠,很快就看见了把自己捞起来的人——周澄午。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徐颂声,已经快到肩膀的黑色短发湿漉漉贴着脖颈,皮肤有些缺血的苍白。

    徐颂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冷冰冰又湿哒哒。徐颂声:“你也死了?”

    周澄午勾起唇角笑了笑,“颂颂希望我去死吗?”

    徐颂声摇头。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希望周澄午去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写上名字就能杀人的笔记本,她肯定会先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痛苦之源赌鬼大伯。

    然后再写上日出之地和芙洛拉教派。

    她刚摇完头,就被周澄午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搂住徐颂声后背两片肩胛骨,埋首于徐颂声脖颈间。

    他的脸也是湿漉漉,沾满了海水,和徐颂声同样潮湿的皮肤紧密相贴。海水冰冷,而Alpha身上却很温暖,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温度影响。

    他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哭腔:“太好了,我就知道,颂颂肯定是舍不得我去死。”

    “都怪日出之地那群傻逼,等我们回到陆地上,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话的语调很软,像撒娇,说要把人都杀了之类的威胁,语气也像撒娇,总之不吓人,就是抱得太紧,弄得徐颂声有点难受。

    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被抱痛了。

    在微微痛意的刺激下,徐颂声也从之前那种差点看见自己太奶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她和周澄午现在的处境。

    周澄午不是错觉,而她之前掉进海里的事情也不是错觉,因为徐颂声现在正和周澄午一起漂浮在海面上。

    也不知道周澄午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不会沉下去。而徐颂声因为被周澄午抱着,所以也没有沉下去。

    她无视了周澄午的杀人发言,有点迷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

    周澄午委屈道:“我当然是追着颂颂找到这里的啊!”

    徐颂声:“……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过来的?坐船?”

    周澄午:“没有船,我抢了他们的直升机过来的。”

    徐颂声眼前一亮:“那现在,直升机呢?”

    周澄午:“沉海底了吧应该。”

    徐颂声:“……”

    周澄午脑袋靠在徐颂声肩膀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环境的沉重性,还在哼哼唧唧的撒娇:“颂颂我后背好痛噢,他们好不要脸,几l百个人打我一个,我后背都被子弹打中了呜呜呜——”“我本来想直接把那栋破房子也一起碾烂的,但是废物说你在里面,我担心你受伤,所以就没有这么做。”

    “他们太坏了,还说要把你送到无人岛上让你自生自灭,这样我就会因为失去颂颂而伤心致死了呜呜呜——”

    徐颂声:“……”

    徐颂声有气无力:“别假哭了,省点力气继续游吧,祈祷我们死之前能碰上一艘轮船。”

    “不太可能碰上游船的啦!”周澄午好心向徐颂声解释,“这片海域全都属于日出之地,我们就算碰到游船,也是日出之地的游船。不过他们很少会把游船开到这附近来,好像是和他们组织信奉的神有关系。”

    “当然,伪神的信仰我没有兴趣,所以没有了解过他们信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周澄午还在那絮絮叨叨拉踩日出之地的信仰,徐颂声则是越听越心凉。

    她有气无力的抬手拍到周澄午脸上,掌心刚好堵住周澄午的嘴。这种时候徐颂声已经没有心情管距离感和暧昧了。

    “停,换个话题——你有在附近看见一艘无人驾驶的快艇吗?”

    周澄午皱眉回想,摇头:“没看见,不过我倒是看见了一个日出之地的蠢货。”

    徐颂声:“……他不重要。”

    周澄午当即点头如捣蒜,不再提那个不重要的家伙。

    徐颂声:“我们不能继续在海上这样漂流,得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是遇到日出之地的游船,我们也要打求救信号上去。”

    周澄午:“只需要有休息的地方就好了?”

    徐颂声没什么精神的点头。她只来得及点一下头,甚至都还没有点第二下——周澄午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肩膀上,兴高采烈:“那很简单啊!”

    “我在直升机上的时候,看见这附近有个小小的海岛呢!”

    “……”

    徐颂声很想骂周澄午,有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但她现在很累,没什么力气,所以只好愤愤在周澄午胳膊上踩了一脚。

    周澄午没发现自己挨了一脚,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太微弱了,他还在高兴,一只手扶着徐颂声的腰。

    “不过颂颂,你身上好温暖哦!”

    徐颂声面无表情:“因为我发烧了,蠢货。”

    周澄午委屈:“你怎么又骂我?”

    徐颂声踩了他手腕一脚:“不准顶嘴,快点游。”

    周澄午觉得自己好委屈,但是徐颂声不准他顶嘴。被骂多了,周澄午终于总结出一点规律——徐颂声不准他顶嘴的意思就是让他闭嘴。

    他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游泳,掌心贴着徐颂声的腰。平时徐颂声身上都是常温,但是现在她变得很烫。

    周澄午从来没有‘发烧’等于‘生病’的意识。

    因为发情期就会发烧,哪怕打了抑制剂也会有那么两二天完全在发烧状态。

    第50章

    所以对于周澄午而言,发烧更类似于一种,每个月都会出现那么几天的固定状态。

    它固然会令人感到一些不适,但它并不是‘生病’,它只是一种会固定出现的生理状态,就跟Omega每个月都会有生理期一样。

    某些常识的匮乏使他并没有意识到徐颂声现在在生病。

    入夜之后的大海温度骤然降低许多,白天还被太阳烤得表面浮着一层暖意的海水,在月亮高悬时已经完全变得冰冷。

    徐颂声抱着自己双臂,小腿以下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刚开始她还会试图屈起膝盖躲避冷水,但现在已经冷麻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远处终于出现一座海岛隐约的痕迹,她高悬的心稍微放下来些许。

    周澄午蹚着的海水越来越浅,随着他们接近海岛,他逐渐踩到柔弱沙地上。

    周澄午把徐颂声从肩膀上放下来,两脚踩到实地徐颂声也没动,左手还死死攥住周澄午胳膊。

    他欠身刚想跟徐颂声已经到了,徐颂声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像一条晒干的咸鱼,倒得并不柔软也不唯美,却把周澄午吓了一跳。他自然不可能任由徐颂声摔倒,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接住她,那件吃透了水的单薄的白色裙子完全贴在她身上,又随着周澄午接住她,继而贴到周澄午身上。

    湿透的衣服是冷的,而徐颂声身上却很热。

    周澄午用掌心贴了贴徐颂声的额头,她额头上的温度已经要比周澄午手心更热。

    他弯腰把徐颂声把打横抱起——如他预想的那般轻,并不会比他平时掂在手里的武器重到哪里去。

    他抱着徐颂声走进海岛密布的低矮灌木丛,找到一块相对干燥柔软的草地,将她放下。

    徐颂声被放下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保持着刚被放下的动作躺在草地上。周澄午轻轻拍她的脸:“颂颂?颂声?”

    她没反应,潮湿的脸颊在月光底下,被蒙上一层病态的红。

    她身上还是好烫,在半昏迷的状态里皱眉,嘴唇干得起一层白皮。周澄午半跪在她面前,手背去碰她的脸,又摸摸额头和脖颈。

    哪里都柔软而滚烫。

    徐颂声的状态显然异常,这种异常让周澄午意识到——徐颂声‘生病’了。

    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状态的发烧,对徐颂声来说是疾病,会让她如此的难受。

    周澄午沉默,沉默之余,又罕见的感到几分无措。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无措的时候,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暗杀骑士,习惯了自己过于无所不能的强大——

    同时又因为这份强大,周澄午不需要去体贴任何人。

    他是每一次任务的核心,无论是烟雾弹还是善后工作都以周澄午的喜恶来展开。周澄午知道废物们都很脆弱,但从来不关心他们有多脆弱。

    直到此刻。

    “发烧不管的话,可以自己好吗?”他把手贴到徐颂声额头上,一边摸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一边喃喃自语。

    这句话刚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打他的人因为发烧而力有不逮,所以打过来的巴掌也绵软无力。但即使绵软无力的巴掌那也是巴掌,仍旧会让人面颊一阵泛热刺痛。

    周澄午顶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兴奋:“颂颂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吓死我了!”

    徐颂声有气无力:“你再继续把我扔在这里,我可能真的会被冻死。”

    她想自己爬起来,但是努力了一下,力气不够。

    眼珠艰难的转动,看见周澄午还满脸乖巧的跪坐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颂声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没好气道:“过来抱我,我没力气了。”

    她想骂人的,但是声音在发抖,实在是没力气了,还很饿。

    周澄午却像一个没事人那样挪过来,两手穿过徐颂声胳膊底和膝盖窝,把她抱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干得很快,加上温暖的体温,现在靠着已经很像一个大号的暖水袋了。

    徐颂声靠着他,慢慢喘气,眼前乱冒的金星稍微少了些——她一只手揪着周澄午衣领,把他那件本来就皱巴巴的衣领抓得更皱。

    徐颂声:“去捡点木柴来生火,你身上带打火机了吗?”

    周澄午:“没带打火机,但我会生火。”

    徐颂声放心了,缩起身子往周澄午怀里一团,闭上眼,声音因为体力耗尽而困倦:“那你去生火,然后弄点能吃的东西来……先就这样……我好困……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的在周澄午怀里没声了。周澄午害怕她死了,把手凑到她鼻子底下。

    有呼吸,就是很薄弱,还很烫。

    那样脆弱的呼吸落到周澄午手背上,感觉不像是和他一样的人类的呼吸,像是某种比人类体型要小了许多的小动物的呼吸。

    他把徐颂声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去找能烧火的枯树枝,还有能吃的东西。

    海边能吃的东西还挺多,只是因为抱着徐颂声,周澄午没办法去叉鱼。他用贝壳打了两只路过的海鸟,然后摘了点野果子。

    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很困难的技能,对于收过专业训练的周澄午来说,就跟喝水用水杯吃饭用筷子一样容易。

    但是等他用洗干净的树杈子串好海鸟,把摘下来的果子堆成小型金字塔之后,徐颂声还没醒。

    她仍旧蜷缩在周澄午怀里。

    贴得很近,她的呼吸就落在周澄午的心口。其实这个距离,周澄午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但是周澄午还是莫名的担心,担心徐颂声会不会已经死掉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否过度还是有着其他的什么问题。

    徐颂声死了他也活不了。

    人爱惜自己的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周澄午再度很担心的伸手去探徐颂声鼻息。这次在他手背触及徐颂声鼻尖时,徐颂声抬手拍开了他的手背。

    周澄午挨了这一下,丝毫不以为意,语气雀跃:“颂颂你醒了?你刚才一直没有反应,我好担心你噢。”

    徐颂声睁开眼睛,看了眼周澄午——周澄午脸上的高兴十分真心实意,在看见徐颂声苏醒时,他连眼睛都比刚才亮了许多。

    徐颂声挪开目光,没有管周澄午说的话,“有吃的吗?”

    她的声音嘶哑,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

    周澄午把一个洗干净的果子摆了一半给她。是徐颂声以前没有见过的水果,她接过那半边水果还在迟疑,周澄午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

    见他吃下去也没事,徐颂声才用两手捧着水果慢吞吞咬了两口。

    味道有点苹果,换而言之就是很无聊的味道,没有特别甜可也不能说它不甜。又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在徐颂声迟钝的味觉系统中,它约等于白味。

    好处是可以补充水分,所以徐颂声强迫自己把它吃完,每咽下去一口,喉咙都好像是咽下刀子一样烧痛。

    周澄午眼巴巴等她吃完水果,还想把烤熟的海鸟肉撕一点给徐颂声吃。但是徐颂声没胃口,推开了他的手,抱着自己膝盖缩进周澄午怀里,继续睡觉。

    窝在周澄午怀里睡觉时因为周澄午身上很暖和,而且他个子又高,还能挡风。

    他面前就是燃烧的火堆,干柴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不是特别响,但是细碎又持续。

    徐颂声很想赶快睡着,因为只有睡着了才能尽快恢复体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想睡觉的时候反而越发的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想起许多事情来。徐颂声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狗腿。

    她和周澄午流落荒岛,狗腿被困出租屋。

    虽然环境有所不同,但境遇却好像大差不差。

    不知道狗腿连续两三天吃不到饭,会不会想办法跑掉。应该会跑吧?毕竟原本就是流浪狗来着。

    就跟周澄午一样。

    流浪狗和流浪人,即使现在短暂停留,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跑掉。

    生病会让人情绪变得柔软而多思,至少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的徐颂声确实想了很多事情。她想着想着,忽然察觉到自己依赖着的温暖怀抱消失。

    她抱着自己膝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眼睫毛抖了抖。

    原本想继续装睡,但又装不下去,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最后还是睁开。

    她倒要看看周澄午是准备扔下累赘跑路还是扔下累赘跑路。

    入目所见是近处火堆明亮的光,徐颂声眼睫一抬就看见了周澄午——她以为周澄午是要走,但并不是。

    周澄午只是挪远了一点,和徐颂声拉开些许距离后,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橘红色火光跳跃,照在少年舒展而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他后背浸润开一片很暗的红,血顺着脊背肌肉中间的溪谷往下,淌进腰窝。

    周澄午却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痛那般,他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只是从腰带上拔出小刀,放到火堆过了过。

    火舌舔舐过金属制品的表面,晕开一层红。

    周澄午单手握着刀柄,时不时给它转一下,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脸颊。他黑色的额发垂落,被海风吹得有点乱,又蓬松,发梢的阴影笼着眉骨和眼窝。

    他自己用手撑着自己脸颊时,被撑着的那半边脸,脸颊肉都被挤了起来。

    火堆所照耀到的地方和没有照到的地方,好像是两个极端。

    一边是脸上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孔,一边是被半凝固的血液浸透的背肌,火柴噼啪声里,那把短刀锋锐逐渐被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