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姐姐
婉拒掉杨柳的爬山邀请, 不代表温楚今晚跨年就不出门。
今年最后一天，她们小圈子里几个关系不错的将大家组织起来，办了个以脱单为主题的跨年活动。
朋友叫上朋友, 主打一个扩展社交圈, 有效增加脱单概率。
等晚上几杯酒下肚以后气氛烘起来，没准能当场脱单，也说不定？
结果杨柳一听主题是“脱单”, 当即表示自己今年就不参加了, 甚至有些小人得志, 还在群里将温楚特地圈出来, 告知今年跨年很遗憾不能和她这个好姐妹一起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得和许意宋一起跨。
手机这边, 温楚看着群消息白眼都快翻上天。
从杨柳初恋到现在，她几乎见证了对方每一段感情，如这样恋爱脑发作得需要立马送去挖野菜的症状，几乎每一次恋爱的时候都会出现。
但温楚也没缺德到要泼好友的冷水。
以德报怨的她，不仅没有揭人旧疮疤，反而体面回复了“恋爱愉快”四个字。
杨柳甚是满意。
跨年在晚上零点, 温楚不着急出门。
傍晚时分从学校回来以后她用手机点了个外卖，紧接着就钻进浴室。
大约八点半的样子，温楚拿出上次在商场买的那只唇釉懒懒走到梳妆台前，取出唇刷, 宛若在一幅绝美的水墨画添上最为浓艳的一笔。
红唇轻抿上下一碰, 一瞬妆成。
温楚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会儿, 杏眸微敛, 忽而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这样的聚会她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过了。
这学期事情实在太多，加之自己对秦见纾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偶尔，温楚也会觉得煎熬看不到头。
但也只是，偶尔。
褪下人民教师这层皮，私下生活社交的时候她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就像杨柳说的，羔羊皮子披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温婉良善。
一个人独居的屋子并不静，反而客厅电视机里跨年晚会正播得热火朝天，各大明星齐聚一堂，欢庆热闹。
温楚不怎么看这些，但声音打开放在那也能听个声，她不喜欢房子太安静。
不远处的桌子上，手机消息动静不断，一条接一条的进来。
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温楚移步到桌边查看消息。
还没到跨年的点呢，四班那群崽子们吃过晚饭闲下来就在群里开始提前闹腾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班群里发了个红包，一发不可收拾，如雪花般的消息在屏幕上飞过，温楚只看见一个又一个红包特效从屏幕上弹出来，群里开始了红包接龙。
抢不到，根本抢不到！
每一个刚发出来的红包点开以后全都提示来晚了，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温楚较起真来不自觉抿紧唇瓣，那股子倔劲上来了，她盯住屏幕，终于在又一个红包弹出来的时候飞快点开，四块六毛。
拧紧的柳眉舒展开来，温楚略微得意轻哼一声。
抢到多少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抢到了。
随后温楚拉开手气红包的数额详情一看，发现自己不仅抢到了，而且还是运气王！
班群里这么多人呢，这得是多么了不起的战绩啊！
而且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就在自己头像下方，秦见纾的头像竟然刚好和她紧紧挨着。
很快，群里就有人发出土拨鼠尖叫：【啊啊啊温老师在窥屏！！！】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班级群再一次沸腾。
【什么！竟然窥屏！】
【好哇，温老师你是这种人】
【出来！@温楚@温楚@温楚】
会查看红包记录的人不止温楚一个，她悄摸藏着抢红包的事被四班学生发现，揪了出来，要求当场发红包以做表率。
秦见纾就是在这时候被温楚一起拖下了水。
十五块的红包分了八个，她们俩一个四块六，一个四块四，唯一有区别的是温楚抢红包是蓄意，而秦见纾，纯属意外。
原本只是班上同学之间闹着玩玩瞎热闹，说不准玩玩一会儿就散了，现在突然有了老师加入进来，就连几个常年潜水懒得参与群聊的同学都纷纷冒头看戏。
离了学校，还隔着网线，谁怕你是老师呢。
温楚几句话，将无意间闯进来又准备悄无声息退出去的秦见纾推至大家面前，她引导自己班上的学生，为秦见纾送上最早一波新年祝福。
秦见纾像是一只仓皇逃窜无法适应热闹的小动物，在想要逃离的时候，被温楚刚好擒住。
追着讨要红包的群消息因为温楚的话，很快变幻风格。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还很正式地将秦见纾@了出来。
【江歆：@秦见纾，祝秦老师在即将到来新的一年里开开心心，万事顺遂~】
【@秦见纾，秦老师新年暴富！工资翻倍！】
【@秦见纾，老师新的一年更加漂亮，年年十八青春永葆！】
【@秦见纾，老师！新的一年也请和我们一起创造重南奇迹！四班威武！】
【杨相：@秦见纾，老师您好，我现在正在用上次被你收走的手机给你发祝福，你一定很好奇我要祝福你什么，那么我要祝福你什么呢，我要祝福你什么不如你猜猜……】
杨相的废话文学又长又臭，发出来的一瞬间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就在同学们要跳出来骂他的时候，系统提示他被禁言五分钟。
温楚亲自禁的。
【温楚：再丢人现眼给你直接禁到明年。】
一时间，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声又将上面的消息统统刷了上去。
秦见纾自始至终没有发言出声，但屏幕上跳过的每一个字，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刚一发出来就被飞快顶上去的祝福消息。
热闹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又滚烫，秦见纾被紧紧包围住，觉得温暖的同时又有些陌生和不知所措。
这样的热闹，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秦见纾在屏幕上打出简单一句话，发送出去：【谢谢大家，也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秦见纾发完这句话，温楚也信守承诺，连着在班群发了两个大红包。
学生们一哄而上拼手速，秦见纾不知是运气不错还是网速不错，竟然在这场抢红包大战的厮杀里，成功抢到一份。
她正惊讶自己还能抢到红包呢，后台，温楚小窗消息就发了过来。
关掉群聊，秦见纾点开温楚的聊天窗口，看见对面直接发来一张手气红包的领取截图。
温楚特意将自己和秦见纾头像挨在一起的图片给截下来：【真巧，我们两个加一起刚好是九块钱。】
温楚想说的是，九块钱，刚好够去民政局领一张结婚证。
但对面是直女，她只能如此隐晦地暗示。
哪怕，这样藏在字面底下的心思可能永远也不会被秦见纾知晓，至少当下的她，会被自己的小心思取悦到。
秦见纾果然也没发现这句话的深意。
【秦见纾：你不说我也没发现，真的刚好凑整了诶。】
温楚在这边抿唇轻笑，果然是超级大直女。
她继续打字：【你今晚出去跨年吗？】
秦见纾很快给出回复：【没准备出去，我一个人在家，刚刚也是不小心点到了你们班的群红包提示消息才领错。】
这个回答，让温楚有些意外。
可转念一想，秦见纾这样喜静的性子会在跨年夜选择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再正常不过。
【温楚：刚好我也没约人，要不……我们下楼一起出门走走？】
刚吃完外卖没一会儿的她，在手机上敲下这样一行字：【你饿不饿啊？】
【我还没吃东西，如果要下楼的话我们刚好可以找个小店坐下吃烧烤，我知道不远就有家烧烤店，味道很好的！】
温楚就差把“没人陪就不想去”这几个字写脑门上。
大冬天的，人在室外面对面说句话都可以看见雾雾一层白气。
秦见纾正准备婉拒掉这条散步邀请，偏偏对方后面紧跟着一句“还没吃东西”。
她心一软，改口答应了。
找到烧烤店的定位给秦见纾发送过去，温楚相当利索换衣下楼。
等电梯下楼的空隙里，她顺便打开微信群聊给朋友们发了条消息过去：【临时变故，去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
群聊里，很快有朋友看到回复。
【唐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温楚：有点严重。】
煞有其事地回完消息，刚好电梯在这时候抵达楼层。
温楚收起手机。
本来和大家约好的见面时间也快到了，刚刚她也是正准备出门赴约。
可偏偏，中途出现那样一个小变故。
相比起今晚不靠谱的脱单聚会，温楚还是觉得，去见秦见纾比较重要。
什么脱单不脱单的。
一群脱不了单的人聚在一起，难道就能脱单了？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乌沉沉的云遮蔽月光，今晚没有月亮。
但两旁街道上亮起五彩斑斓的招牌灯却比头顶的黯淡星光更加闪耀。
天上银河不放光，人间自有万家灯火，足以照亮沉沉夜空。
跨年夜，放眼望去满满全是热闹。
温楚出门的速度极快，又怕秦见纾会先到一步久等自己，所以走出小区大门以后就加快步伐，几欲跑起来。
可她忘了，秦见纾出门还得换衣打扮，收拾。
比起早早就准备好能随时出门的她，又能先到哪里去？
温楚站在店门口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样子，秦见纾才从另外一个方向姗姗迟来。
即便如此，秦见纾在远远瞧见温楚的身影以后，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或者说，没敢第一时间认出来。
大约，是因为温楚今晚的衣着妆容实在太惹眼了。
米色的毛呢大衣，身材高挑，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精致又漂亮。
恰好此时路边有车辆打灯停下，大灯照过来，温楚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刚巧回眸，美得不像话。
认出对方的第一时间，秦见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与平常并无两样的衣着，神情有些微妙。
很难想象，温楚穿这样一身是临时约她出来散步吃烧烤的。
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去和人约会的样子。
时间刚过九点，还不算晚，但烧烤店内已经坐了不少客人。
门口，师傅两手不停歇地在烤架上来回翻动食物，忙得晕头转向，可即便如此，身后店内依旧有新的订单送出来。
秦见纾本来不饿，可走近以后闻到阵阵飘来的烤肉的香气，又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再吃点。
两人选择坐在店外的桌位，没有往里去。
刚一坐下，秦见纾就开口了：“你是一会儿还约了别人吗？”
“？”秦见纾怎么知道自己开始约了别人？
被突然问到，温楚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想了会儿，她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敛眸笑了笑：“开始是约了朋友一起跨年，但被放鸽子了。”
毫不犹豫将一口黑锅甩到朋友身上，温楚面不改色。
她缓缓眨动双眼，杏眸含笑，眼波流转：“不过，今晚这身打扮总算也没浪费。”
见秦见纾，有什么浪费的？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天天变着花样在秦见纾面前打转，好让这个直女什么时候能弯上那么一点。
就是不知道在秦见纾这里，美色这招管不管用。
听完温楚说完话，秦见纾晃了一会儿神。
温楚这样子笑，她似乎觉得像在哪见过。
只是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的温楚真的很美。
特别笑起来的时候，温楚脸颊两侧会出现浅浅的酒窝，与今晚这身，形成极为矛盾的反差，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成熟致命的性感当中，又夹杂着清澈甜美的感觉。
秦见纾喜欢看，又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好几次，在温楚眼神飘过来的时候她来不及错开视线，略显仓惶。
可惜温楚注意力都在手里的菜单上，没注意到秦见纾脸上一瞬即逝的不自然。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明天上午走？还是下午。”东西点得差不多，温楚伸手越过餐桌将菜单给秦见纾递过去。
秦见纾接过东西：“我不回去了。”
“嗯？”温楚神情明显滞愣了一瞬。
秦见纾低头翻看烧烤菜单，继续说着：“晚上和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说自己假期得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宴，让我别折腾回去这一趟。”
不是经常吃这些东西，加之刚刚温楚已经点了不少，秦见纾就只加了几串脆骨。
服务生拎着一壶刚冲好的大麦茶过来，放在桌上。
直到滚烫的茶水满进杯里，雾气腾绕，温楚还在想秦见纾刚才说的事情。
不回家了诶。
那是不是说，就有空一起出去玩了？
秦见纾原本打算等温楚接话，自己然后再顺着问一问假期爬山的事情，现在看温楚一点反应也没有，还以为对方已经另外找到了人一起去。
她半张着唇，欲言又止，指腹在还略微有些烫人的杯壁上来回摩挲。
又等了会儿，见温楚还是不说话，秦见纾终于没忍住主动出声：“那……温楚，你爬山找到人了吗？”
她有些难为情，毕竟一开始温楚热情邀请，自己是直接拒绝了的。
可和温楚这个人待在一起，秦见纾又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简而言之，和温楚一起爬山，她是想去的。
“当然！……没有。”突然的反转的惊喜让温楚一时措手不及。
她差点咬到嘴唇，甚至暂时忘却掉自己已经找借口回绝了杨柳的事情。
听见答案，秦见纾也松了口气。
她看向温楚，眼底的笑意如春天的破土的嫩芽争先恐后，悄然漫出：“那元旦假期我和你们一起去爬山吧。”
温楚克制自己尽量不要表现得太过开心，她故作平静地点头，放缓语速：“好啊，等具体日期定下来我就告诉你。”
然而实际，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却没有半点说服力。
没想到今晚这么一趟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温楚心情特别好，连带着吃东西的胃口也好了起来。
这家烧烤店的师傅手艺本来就不错，肉烤得外焦里嫩，恰到好处，油花冒出来滋滋的响，再撒上一把增味的辣椒面和葱花，香味飘出老远，将人胃里的馋虫都勾起来。
就连平时不怎么爱吃这种东西的秦见纾，吃了也没话说。
“怎么样，好吃吗？”喝水的间隙温楚抬起头来，眼中笑意灿然。
秦见纾停下手里撸串的动作，顿了顿：“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还是……”
温楚没说完，无声地笑了。
雾雾的白气模糊了温楚动人的眉眼，但是她的意思随浮动的晚风飘进秦见纾的耳朵里，一字不落。
秦见纾知道温楚在指什么，无非是之前她们两个在张姐店里那回，明明很不好吃，她还偏要违心的骗人家说好吃。
可这一次，她真没骗人。
秦见纾不禁莞尔：“我发誓，这次是真的很好吃。”
温楚总算信了。
也不知是不是好心情加成的缘故，原本估摸着该剩下大半的烧烤，最终竟然只剩了一点点。
她们从九点多吃到十点，坐在店门口的大棚底下边吃边聊，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到了晚上这个时间，往往是烧烤生意最好的时候，尤其今天日子特殊。
温楚她们来的时候外面的桌子基本还都空着没坐人，现在一个小时过去，逐渐也都坐满，生意好得不得了。
十点十分，隔壁最后一桌空位被四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占下，他们说话的声音在这吵嚷的夜市里显得格外洪亮：“老板，拿份菜单过来！”
因为这几个人身上的校服，温楚侧目多看了两眼。
是隔壁六中的学生。
会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应该是高三刚下晚自习的那批——也只有高三，元旦才只放一天假。
大概就因为温楚这多看的两眼，让其中一个男孩子注意到这边。
在她收回眼神以后，这个男孩和同伴窃窃交流了一会儿，没多久，他就起身，拿起手机朝温楚这桌过来。
由于秦见纾一直背对他们坐，所以在看见忽然找上门的高中生时，还有些莫名。
但随即，这名学生的来意更是让她跌碎眼镜。
男孩子直接走到温楚身前站定，大方表明自己的来意：“你好姐姐，可以要个你的微信吗？”
“我的微信？”温楚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胸口六中的校徽标志，一时无语。
现在的高中生还真是……
默了会儿，她轻轻转动腕骨，勾起唇角：“不是不可以，但你要了我的微信想做什么呢？”
男孩被她么直勾地盯着，有些发晕，连说话都开始紧张了：“交……交个朋友。”
“噢……”温楚故意将语调拉得很长，耐人寻味，“只是交朋友吗？”
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面前的男孩已然被温楚迷得晕头转向。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似乎在用眼神求救。
这时，坐在对面的秦见纾看不下去了。
明知是温楚在故意戏弄，她放下手里筷子看向男孩，淡淡开口：“六中高三的学生是吗，你们是哪个班的？”
“班主任是谁？”
简单两句话，带给男生一股熟悉的压迫感。
秦见纾身上的年级主任威严浑然天成，让人想要猜不出她的职业都难。
面前的男孩子几乎是一瞬间清醒过来，哪还顾得上什么姐姐不姐姐，只以为秦见纾是他们六中的哪个老师，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好意思老师，我认错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再见老师。”
人来得快，跑得更快。
秦见纾的视线追过去，只见这名学生回到自己桌上连烧烤都不吃了，拉起同伴就走。
刚好，便宜了另外一桌等位的客人。
温楚忍俊不禁，低低笑出了声。
秦见纾这才不赞同地拧起眉毛，朝人摇头：“你怎么还笑，为人师表，却故意作弄他们。”
“那有什么？”温楚抱住肩膀，撩动长发向后靠。
她缓缓眨动双眼，说话的声音听出些灵动的味道：“出了学校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是老师，你也不是我的领导，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
秦见纾看向她：“那我是什么？”
“你是秦见纾啊，”温楚不假思索，定定看向她，语气温柔而又坚定，“你就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有一种身份？”
我就是我？
或许是温楚的话太过振聋发聩，秦见纾愣了一瞬。
但温楚却并没给她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思考上。
“不过……”
“现在的小孩都喜欢姐姐类型的，你发现了吗？”
温楚含笑。
这次是，上次在博物馆想要搭讪秦见纾的那两个，也是。
秦见纾下意识轻哼一声：“嗯？”
她的思绪很快因为温楚的话，跑到了另外奇怪的点上。
说起这个……
秦见纾平时和温楚以朋友同事的身份相处，倒还真没注意过这点。
可要从年纪上较真去算，她也是姐姐。
温楚比她小五岁，也就是说，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温楚还在念小学，和一群天真懵懂同龄孩子结伴玩耍。
那么，温楚也是不是也喜欢年长一点的？
秦见纾想的出神，全然没注意对面的人已经抬手招来服务员，买单结账。
烧烤店的生意火热，排队等位的人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多了不少，温楚不好意思耽误人家生意太久。
相处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此时距离零点跨年还有一个多小时，温楚显然已经找不到其他理由继续留住秦见纾。
两人结伴往前走了一段，消食散步。
一路上，温楚都在主动找话聊，同时在思考怎样才能让回家这段的固定路程走得慢一点，久一点。
她有意识地放缓速度，拖慢秦见纾的步伐。
两人路过街旁的公交车站。
刚巧，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站在站牌边，拉着他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嘴里重复着唱最近短视频平台上很火的一首歌。
秦见纾觉得旋律很轻快，于是侧目，仔细听了会儿——
“姐姐好，姐姐妙！”
“姐姐把你当个宝，而且还会对你好……”
稚嫩的声带完全不影响孩童咬字清晰，他越唱越起劲，声音之大，引得车站等车的其他路人纷纷侧目。
这时，站在一旁的温楚忽然开口。
她双手插在大衣里，歪了歪头，唇角噙着笑看向秦见纾：“说起来……秦见纾，我记得你也比我大几岁，那我是不是也该叫你一声姐姐啊？”
话音落，细微一阵风吹过，撩动她额间的发丝。
秦见纾回头看她。
这时，身后站台传来小男孩清脆收尾的声音。
“快把姐姐娶回家，事业有成一路发！”
第32章 新年
当晚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 窗外一声炸响。
新年到了。
一束又一束冲天而起的烟花在浓稠如墨的夜空铺开，红橙黄绿，用耀眼的绚烂短暂照亮半座城的热闹。
秦见纾此时已经睡下, 却又没有完全睡。
听见外头的动静, 她掀开被子下床来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抬头刚好就能看见那一片被染成彩画的天, 绽放成花。
两公里以外世纪城有跨年活动, 烟花就是从那放出来的。
秦见纾在本地宝上看见过今晚跨年活动的宣传, 但她本人对这种热闹人多的地方, 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在这时亮了起来，有新的消息进来。
亮白的屏幕光, 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秦见纾回到床上拿起手机解锁一看，是温楚发过来的消息——
【温楚：睡了吗？】
【温楚：新年快乐！】
【温楚：[图片][图片]】
开头的问句似乎无关紧要，只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温楚给自己发来的图片正是站在窗口抓拍下的烟花。
两人住的小区离得不远，世纪城的烟花既然她能看到，那么温楚看到也不稀奇。
秦见纾没有所谓守零点的习惯，却不妨碍她在新年到来的这一刻被人惦记在心上。
这种感觉……
很新奇, 也很微妙。
捧着手机，冷白的屏幕光照在她清冷的五官上。
秦见纾垂眸，在不知不觉间放柔了眉眼，给温楚过去同样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
温楚躺在床上, 侧枕着看手机。
毫不夸张的说, 这次跨年, 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冷清的跨年。
秦见纾新年祝福发过来, 温楚其实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但对话框里的内容删删减减, 她终究还是选择将屏幕倒扣在床上，不再回复。
没有为什么，温楚跟自己说，不要着急。
点到为止的零点祝福就已经足够了，表现得太过主动，要是秦见纾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办？
她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再说了，对面是直女。
合上双眼，她不意外地去找周公聊天了。
这么多年，温楚的睡眠质量一直是个谜，从小到大，只要沾上枕头睡下，她十有八九都是要做梦的。
久而久之，温楚对梦也就有了另一个定义。
她把做梦当做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那个不一样的自己。
记得大四的时候有段时间温楚压力大，就很喜欢睡觉。
或者说，是期待梦境。
在梦里，她有时会是仗剑江湖的女侠，有时又是拯救苍生的剑修，当然，也做过末世里救人于水火的英雄。
长于这个世界平凡而又普通的芸芸众生，在自己的梦里，总也能当上一回主角。
所以要让温楚来评价，做梦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
不过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她做梦的次数就很少了。
很多时候累得往床上一躺，再睁眼就是天亮。
但今晚，温楚又做梦了。
她梦见秦见纾和自己一起去爬青山，同行一起的，还有杨柳和她的新任女友，许意宋。
再正常不过的配置，按理说这个梦应当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坏就坏在梦里她们一行人爬到山顶看黄昏日落的时候，杨柳这对小情侣情难自禁，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在一起激吻。
梦境走向从这里开始变得混乱。
秦见纾这个直女被女同性恋直接吓飞，更对温楚的取向产生了合理怀疑。
她眼神幽幽朝一旁身侧的温楚看了过来：“温楚，你是不是也……？”
温楚直接吓醒。
太恐怖了，差一点秦见纾就要发现她是女同！
还好她醒得快。
温楚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摸到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不到。
温楚还对梦境里的内容心有余悸，确认过时间以后她打开微信，正准备找到杨柳的头像和对方好好聊聊这件事，没想到对方昨天半夜还给自己发了消息。
【杨柳：啊啊啊啊！！】
【杨柳：又问了一圈，不敢置信，爬山这么健康的活动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参与[抓狂][抓狂]】
昨天回来太晚，加上温楚当时满脑子都是秦见纾，也就忘了要和杨柳知会一声自己又能去爬山了。
想来对方在被自己拒绝以后又挨个去问了其它朋友，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一时也不知道大家是太懒，还是单纯不想做这个千瓦电灯泡。
不过也好，人多了会麻烦。
温楚靠在床头低敛着眸子，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发送出去：【你和许意宋发展到哪一步了？】
发完消息，她扣下手机靠在床头愣愣发怔。
其实这次约秦见纾和杨柳她们一起出门爬山，温楚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杨柳和许意宋圣诞节的时候确认了关系，她就想借着这次大家一起外出的机会用两人的关系，稍稍试探一下秦见纾的反应，看对方的接受度到底在哪，也好为之后自己坦白性取向的时候，做一点铺垫和缓冲。
可试探归试探，不能是一上来就激吻！
侧目瞥了一眼窗外还暗沉的天，温楚正犹豫要不要躺下再睡一会儿。
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吵散她脑子里的最后一点困意。
杨柳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昨晚没睡啊？”
那边说话压根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温楚一听就知道，这是又通宵了。
并且杨柳还以己度人，以为她也同样通宵了。
“刚醒呢。”温楚的声音有气无力，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她卷过被子重新躺下，侧过身体听电话。
杨柳一听猜错了，电话那头肆意的笑声收敛了些，但还是喋喋不休：“刚醒你就关心我的感情进度，不好吧，咱两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暧昧了？”
“……别发神经。”温楚有些无语。
恋爱难道会让人变得有病吗？
她也不清楚，但她觉得可能是吧。
毕竟杨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温楚没忘记通知对方：“对了，你不用忙着约别人了，爬山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你发烧好了？”
开始说去不了，现在又说可以去。
杨柳疑惑的语调明显提高了好几个度，她诧异开口：“我听说你昨晚跨年活动也没去，是不是没好全反复发烧呢？看医生了吗，怎么新年第一天就闹这种事情，也太倒霉了一点吧……”
“我才没病，骗你的。”为免杨柳继续喋喋不休，温楚大方承认自己之前在撒谎。
杨柳：“？”
温楚翻了个身。
“其实，我就是不想去当你们俩的千瓦电灯泡。”
“不过现在我又可以去了，对了，还有秦见纾也会一起。”
杨柳：“？？？？？”
“不说了，我得再睡一会儿，今天醒得太早。”温楚话题转得极为流畅，电话末尾，她还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心提醒杨柳也赶紧去睡。
自己都睡不好，怎么睡别人？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杨柳经历了心碎再心碎，她是万万没想到温楚说“发烧”，竟然是在骗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猛然回想起自己热心跑去邀请其它朋友时，大家的反应。
明明是元旦假期，可大家都说抽不出时间……除开直接了当说不去的，似乎生病的，有事的，格外多。
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抽不出时间。
呵呵，到底是她真心错付了！
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详细询问温楚和秦见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柳好奇心极重，特别之前好友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绝不搞直女”，还煞有其事的警告过自己来着。
结果现在呢？
杨柳哼哼着在心里将温楚给痛批了一番，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温楚的微信消息又追了过来。
【温楚：你还没说你和许意宋发展到哪一步了？】
刚准备闭眼入睡的温楚陡然想起自己似乎遗忘掉了一些事情，于是又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给杨柳发消息。
这一点，她真的很在意，不问清楚是睡不着的。
两人从小就认识，二十几年的交情，杨柳在这方面从来不瞒温楚。
尽管如此，她回答的时候还是有些扭捏：【还在牵手阶段呢……】
杨柳发了两个可爱表情在中间缓冲，紧接着继续打字：【我想借着这次假期一起出去爬山看看感情能不能增温，许意宋以前没和女孩子交往过，我有点怕进展太快的话会吓到她。】
整了半天，还停在这么纯洁的阶段。
看见杨柳的话，温楚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至少这样就不用担心当天会在山上发生激吻的状况，从而被秦见纾看到了。
不过，她随即敏感察觉到好友这句话里藏着的小心和珍视。
温楚皱了皱眉，垂下眼眸又扫了一眼她们两人的聊天对话。
杨柳的姿态未免也太低了些。
恋爱发展，都是顺其自然两厢情愿的事情，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性别是女生而生出抵触呢？
如果真的抵触，那又怎么会同意在一起。
想来想去，温楚还是决定到时候找机会当面和杨柳聊聊这件事，不过现在嘛……
她捂嘴悄悄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随手扔在被子上的手机又再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杨柳凭感觉伸手去摸。
她视线还停留在平板屏幕上。
正在看喜剧电影的她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合不拢嘴。
下一秒，手机屏幕识别出人脸解锁，温楚的消息被送到她眼前——
【爬山那天你们不准接吻。】
杨柳： ？？？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温楚才是有神经病的那个吧！
第33章 弱零
元旦假期一共放三天, 分别是，一号，二号和三号。
温楚和杨柳约好三号当天早晨在青山的景区大门集合, 四个人分两批各自前往。
杨柳开着她的甲壳虫和许意宋一辆车, 温楚和秦见纾单独又开一辆车。
将定好的时间告知秦见纾，温楚趁空回了趟家里。
温爸爸这两年退休后身体毛病逐渐多了起来，隔三差五就会要去趟医院, 作为家中独女, 温楚一有空就会回家陪父母吃饭聊天。
这次假期也一样。
回笼觉结束以后她驱车回家, 还能赶上午餐, 帮着家里阿姨搭把手，练练原本就不怎么精湛的厨艺。
午餐桌上, 刚好说起后天要和杨柳去爬山这件事情。
“去爬山的话最好还是轻装简行，”妈妈咬了一口手上夹的排骨，侧头看向爸爸，开始回忆，“老温，青山我们前些年去爬过吧？还是不太好爬的, 东西带太多的话会很累。”
“是爬过，不过我记得不难爬。”爸爸从碗里抬起头来，第一要反驳的点就是这个。
他笑笑，语气轻松, 还很得意地看向妈妈：“上山下山加在一起半天时间足够了, 那是你自己平时不爱锻炼, 所以觉得难爬。”
结果妈妈一点不给面子翻了个白眼：“还不难爬,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爬到半山腰说自己累得不行。”
“我有说过这话？”
“绝对不可能！”
好好一个话题，说跑歪就跑歪。
温楚一看两人又要开始拌嘴, 连忙低下头专心扒饭，免了自己搅入战局被波及到。
当然，私心里她还是比较相信妈妈说的。
她爸简直就是大多数中年男人的缩影，记性不好，还老觉得自己各种事情都很行……
饭桌上争了两句没争过，老温还怄起气来。弦诸赋
妈妈不惯他这臭脾气，将温楚拉到一旁细心叮嘱：“女儿，别信你爸的话，青山确实不好爬，别的都还好，但你明天出门穿的鞋一定得好好选，不然的话到时候爬到一半发现鞋不行那可就要命了。”
一听就是经验教训之谈。
温楚重重点头，对妈妈的话很是赞同！
不为别的，就说前阵子到博物馆她穿了双磨脚的新鞋都已经那样，何况是爬山。
这可是跟秦见纾第一次正经“约会”，她不能马虎。
于是下午出了家门以后，温楚又转道把车开到附近的大型商场，进去挑了一双合脚的登山鞋回家。
三号早晨七点，秦见纾把车开到她们小区门口。
太阳还没来得及探头，雾蒙蒙的早上小区里基本看不到什么人，温楚接到秦见纾的电话以后背上早就准备好的登山包，轻装出门。
此刻的她心情就像小学生第一次出门春游。
欢乐愉快，且充满期待。
时间太早，为了在秦见纾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温楚提前考虑到了早餐问题，她买的包装好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就在自己包里。
上车以后，温楚一手拉过安全带，状似不经意出声提起：“对了，你吃早餐了吗？”
她语气平平，漫不经心，像是随口在提一件忽然想起的事情：“我买了一些吃的和三明治在包里，你要是没吃的话可以先吃一点，换我来开，从市区开到青山也要差不多一小时。”
话音落地，温楚好不自然地转脸朝一旁的人看去。
秦见纾也看向她，缓缓眨眼：“我在家吃过了。”
“……这么早啊？”
“还好？”秦见纾认真想了会儿，“和平时上班起床时间差不多。”
像一朵被晒干的花，温楚瞬间焉掉。
她轻抿住唇角，好生扣好安全带。
秦见纾察觉到温楚的情绪变化似乎有些奇怪，却又找不到缘由，只得暂时搁下发动汽车打开了前往青山的导航。
约是这两天放了不少烟花的缘故，今天一早空气质量有些差，雾里带霾。
道路能见度低，秦见纾车速不敢开太快，原本只用一小时的车程被她硬生生多开出二十分钟。
途中，她总也忍不住要用余光去观察坐在副驾的温楚。
温楚可没闲着。
秦见纾不吃，她自己吃。
三明治鸡蛋牛奶轮着来，本来买的就是两人份，要是全都浪费了扔进垃圾桶里，温楚自己心里那关就过不去。
这一幕让秦见纾觉得似曾相识，想了会儿，她总算想起自己在哪见过。
上次在KFC的餐厅里，温楚吃小食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这让秦见纾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妹妹养过的一种小动物，仓鼠。
仓鼠进食就这样。
八点半的时候她们到地方和杨柳汇合，许意宋出于好心，再次提起吃早餐这个话题：“你们吃过早饭没有，要是没吃的话景区门口先吃点再走，不耽误。”
边说，她还伸手指了一下景区门前的商业街。
而此时，光听见“早饭”这两个字都已经有些反胃的温楚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谢谢，暂时吃不下了。”
给二人展示了一下自己从车上带下来的包装垃圾，杨柳直接惊呆：“你怎么还暴饮暴食呢！”
还不都怪秦见纾！
温楚默默敛眸，没有力气同杨柳争论。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方，轻轻揉动。
自己可是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的早餐呢！
当时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完以后，才后知后觉胃撑得有点发酸了。
温楚目光幽幽落在秦见纾身上，停留两秒。
秦见纾：“？”
怎么感觉，温楚的眼神有点哀怨呢。
还是自己错觉了？
最后还是许意宋好心，在自己随身挎的包包里左翻右找，摸出一排熟悉的药片：“那我这带了健胃消食片，你要吗……”
这东西好像是上次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在路边药店买的，许意宋当时用完以后就随手放包里，一直没理会过，就放到了现在。
“谢谢。”
你人还怪好的，出来爬山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
温楚腾出一只手刚准备去接，不料有人比她更快。
“我来吧。”秦见纾轻柔的语调从旁传来。
她接过许意宋手里的消食片放在手里，很快拆出单独的四片放在掌心，连同一起给温楚递来的还有拧开的矿泉水：“小心呛到。”
虽然秦见纾也搞不懂，温楚一大早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东西。
开始她还以为对方是饿呢。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温楚分两次从她手里捏走药片，每一次，指尖多多少少都会划过掌心肉，又酥又麻，像是被小动物的爪子刚刚碰过。
秦见纾忍住痒意，最后将手收回的时候没忍住用指腹在掌心重重揉了下。
吃完药，喝完水。
原地缓了缓，温楚很快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可以开始登山。
几人轻装简行，从车子里拿下来各自的包背上，温楚这才发现秦见纾带了一个浅色的双肩包。
只是之前一直放在后备箱，所以她才没看到。
低马尾，双肩包，风一拂过额间绒绒的碎发便也跟着舞动。
这二者搭在一起，让秦见纾身上原本那种清冽优雅的气质被压了压，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朝气与活力。
明明是凛冬，温楚不知为何在秦见纾身上闻到了春日的气息。
光这样看，温楚很难去想秦见纾今年已经三十二了。
怎么看，都顶多二十四五的年纪。
“怎么了？”察觉到旁边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秦见纾疑惑看来。
温楚：“……”
一不小心，又被抓了个现行。
她怎么就那么爱看秦见纾呢？
温楚将目光缓缓移到秦见纾头顶，装模作样将手伸出，淡淡开口：“没什么，看见你头发上好像沾了一点东西。”
几米外，杨柳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她眼睁着看温楚伸手在秦见纾的头顶停留一会儿，而后捏走一坨……空气。
这是中邪了？
杨柳大为震撼。
但另一边，秦见纾什么也没发现，虽然没有仔细看到温楚捏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不过她想，大概就是落叶棉絮之类的东西吧。
四人离开停车场，穿过景区大门往广场上去，很快就感受到了节假日景区的人流量。
这会儿太阳已经冒出头来，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将漫天的蒙蒙雾气驱散大半，温楚站在广场长阶梯下抬头往上看，只看见巍峨的青山不受寒气侵扰，依旧葱郁。
青山的路不好爬，是指到了中段的时候。
从山底往上的小段部分由于景区开发，山路都被好好修整过，走起来没什么难度，顶多会费一些力气。
这些，温楚并不知道。
她做了充足的准备过来，还以为妈妈口中的“有点难爬”就是这样的难度，不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然而不到半小时，平整的登山阶梯变换成曲折的山路，大家前进的速度顺理成章慢下来。
没多久，温楚的后背就冒出一层薄薄细汗。
四个人分散拉成一条长长的线，远望去，温楚落在最后，秦见纾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不远不近。
杨柳和许意宋都是经常进行户外运动的人，这两人走起山路来虽然够不上“健步如飞”这四个字，但也算快了。
不一会儿，这条长线队伍的前半截和后半截就拉开了距离。
再抬头的时候，山路尽头已经看不见杨柳她们的人影。
温楚的电话在这时响起。
“那个，我和许意宋就不等你们了，我们山腰上见，刚好给你俩留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手机那边，杨柳微喘的声音里带点揶揄的味道。
温楚没什么力气说多余的话，还在龟速前进：“……行。”
“不是我说，温楚，大学时候你的体能就够差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弱。”
“弱零！”
趁你病，要你命！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戳温楚的痛处，杨柳那个语速之快，根本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反驳的机会。
话说完，她立马挂断电话。
“……”温楚也确实被“弱零”这两个字激得恼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走在她前面的秦见纾也在这时回头看来，略略有些不太放心：“温楚，你还行吗？”
行！怎么不行！
她要一口气爬到半山腰告诉杨柳，自己才不是弱零！
温楚昂首挺胸，坚定地往前迈了两步。
很快，她的膝盖就诚实地发回了“不太行”的信号。
温楚铁1铮铮的骨气几乎在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她抬眸往前方山路张望了会儿，伸手拉住秦见纾的背包带子，可怜巴巴：“秦见纾，我们能在前面休息一会吗？”
就一会儿。
第34章 救命
往上不远就有个亭子, 温楚隔老远就看到了。
她努努力跟着秦见纾又再往上爬了小段，总算上到亭子里，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
卸下身上的背包, 温楚弯下腰用手使力敲打自己两边的膝盖还有小腿, 斑驳的阳光穿过叶间缝隙，好惬意地洒落在她肩头，给予安慰和鼓励。
秦见纾不像温楚那样着急休息, 所以行步速度要稍微慢一点, 不疾不徐。
到地方以后她也没着急进去, 反而是双手握住背包肩带, 站在亭前抬头仰望，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字：“草屋亭。”
一旁, 还立了块牌子介绍这个草屋亭的由来。
还未来得及细看上面的小字，她的思绪就被温楚一声匆忙的催促打断：“秦见纾，你快过来！”
“哦，好。”秦见纾迈开步子。
温楚这会儿已经没有再敲打自己的小腿了。
她坐在亭廊下的石凳上，侧转半个身体，招呼刚走近的秦见纾一起看山坡底下一只停在树梢整理毛发的小鸟：“你看, 那儿有只很漂亮的鸟站在树上。”
秦见纾顺着对方说的方向定眼一看，果然。
鸟儿浑身锦色的羽毛，在一片葱郁的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它摇头晃脑，时不时抬头用那米粒大小的眼睛张望四周。
温楚抓着秦见纾的胳膊, 转过脸来, 声音忽然放得很低：“秦见纾, 那是什么鸟啊？”
乌清的水眸里映着缩小版的秦见纾, 盛满了好奇。
秦见纾缓缓眨了下眼，睫羽轻颤：“嗯……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温楚有些意外, 她又转过脸去看那只还没走的鸟，拿起手机拍照。
秦见纾坐在一旁不由动容。
她还在回味温楚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她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所以对方理所当然地问她，信任她。
视线悄然落回温楚身上，秦见纾盯着对方半个可爱的后脑勺静静看了会儿。
猝不及防，温楚忽然忍俊不禁——
“傻-鸟。”
秦见纾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个具有十足歧义的字眼脱口而出，说完后，温楚反应过来回头，果然看见秦见纾一脸遭受到冲击的样子正看向自己。
“……！”
完了。
她捏着手机，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没有要骂人的意思，就是刚刚旁边的树枝被风吹得动了一下，那只鸟站在那吓了一跳，然后从树上摔下去了……”
温楚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好傻的鸟。
“嗯……”秦见纾嗯了老长一声，暂时看不出什么情绪。
温楚对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她举起手机：“真的，我拍到了视频。”
秦见纾这才无奈出声，她朝山坡底下看了两眼：“鸟呢？”
“飞走了。”
刚摔下去在落地以前就反应过来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不然这一下摔到，可能真要沦为鸟界笑柄。
怕影响了自己在秦见纾眼里的形象，温楚捏着手机递上前，一定要对方看完自己拍的视频。
小小的手机屏幕，两人脑袋挨在一起。
秦见纾不知为什么，心思有些散漫。
她的视线不自觉往温楚身上飘，看对方长长的眼睫随呼吸的起伏，很小幅地轻颤着，注意力全放在了手机上。
“——傻-鸟。”
视频里，温楚那句忍俊不禁的“傻-鸟”再度传来。
“……！”温楚手忙脚乱按下暂停，她没注意视频把自己这句话也录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又转头去看秦见纾。
不料身旁的人这次再听见同样的话，反应又不一样了。
秦见纾一双潋滟的水眸看向温楚，淡而轻盈的笑意自眼底浮出，她附和着扔下一句评价：“嗯，是挺傻的。”
“你把这个视频发给我吧，我也做个留念。”
秦见纾拿出手机，向温楚要视频。
还以为对方说的“傻”是在说那只鸟，温楚听完后不由语气一松：“好，你稍等一下。”
东西发送过去，温楚回过味来，又觉得不太对。
等等，秦见纾该不会是在说她傻吧？
……嗯，应该不会。
秦见纾看着就不是那样的人呢。
看鸟的事情揭篇，温楚在石凳上也坐够了，没一会儿开始起身绕着小亭子做简单的参观。
她边走，边用手随意捶打自己的后腰，目光没有焦距地四处张望，像极了那些拖着疲惫四肢走马观花的游客。
秦见纾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她开静音，又欣赏了一遍温楚刚发来的视频，再抬头，就看见温楚两只手扶着后腰站在亭前做转腰运动。
乍一看，有点像早晨公园里那些做锻炼的老头老太太。
秦见纾看了一会儿：“你腰不舒服吗？”
“嗯？”温楚回头，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有一点，平时坐办公室坐得久，习惯也不是很好。”
秦见纾问了，温楚也就没瞒着。
她们这一代人，不是腰不好就是颈椎不好。
这是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的通病，不算新鲜事，光缓解腰痛的膏药和按摩器温楚家里就有好多个，甚至闲的时候，她还会去熟悉的老中医那里做针灸和按摩。
今年生日，杨柳还又给她送了个新款，让她好好爱护自己的腰，免得哪天真交到女朋友了在床上表现不好。
温楚当时就听出来了，杨柳在暗讽自己是个躺零！
呵，简直就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自己是零，就看别人都是零！
秦见纾问一句话，温楚想了很多。
想着想着，她又扶着腰多扭了两圈。
秦见纾的声音从后方飘来：“那你过来，我给你按一下。”
“啊——？”一个没注意，温楚差点真的扭到腰。
“啊什么啊？”秦见纾看见她这副又惊又疑表情，不由又想起刚刚视频里那声“傻-鸟”，眉眼不禁再一次舒展开来，放柔了语调，“过来。”
非常有力度的两个字，让温楚梦回学校。
秦见纾这是主任上身了。
她还真就乖乖走了回来：“你会按吗，怎么按？”
温楚这句话明显带着质疑的成分在其中，但实际上，她是不太好意思。
不等秦见纾回答，她就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其实刚刚动两下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感觉挺麻烦的……”
“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感觉挺麻烦的》
《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秦见纾从这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温楚的丁点害羞和不好意思。
她也没去细想，温楚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秦见纾微微仰脸抬头看向她，眼神幽清：“可以坐下吗，温楚。”
“……可以。”
温楚闭嘴，挨着秦见纾坐了下来。
从这一刻起，她就好像变成一个牵线木偶，任由秦见纾摆弄，指挥。
在她沉默的时候，秦见纾的声音一直不停歇地从耳畔传来。
冬日里山间清幽的风吹来不知为何，带了一丝灼烫的热意。
温楚指尖微蜷，四肢发僵，只觉得自己后腰那一整块被秦见纾碰到的地方，都不能要了。
“嗯……这个姿势不太行。”
“你转过去，背对着我。”
“这个力度可以吗？”秦见纾温言软语，很照顾服务对象的感受。
她一边按，一边轻声询问：“怎么样，我的技术如何？”
温楚只觉得晕乎乎的，心跳的频率都乱了。
但还是她很好心地帮秦见纾把漏掉的“按摩”两个字补上了：“按摩技术很好。”
按摩技术就按摩技术，省下两个字这么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干什么呢！
可认真感受下来，秦见纾的按摩手法真的很可以。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温楚腰间的酸胀感都减轻了许多。
温楚不由觉得惊奇，她稍稍反过头去和秦见纾对话：“你学过按摩吗？”
“学过一点，念高中那会儿我妈腰不好受了伤，每次回家我就都会给她按一按。”这里的妈妈，自然说的是养母。
秦见纾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说话的语速忽然放轻，放缓，温楚这样背身坐着自然也就看不见对方忽然柔软的神情。
但她还是努力转动脖子，想要去看秦见纾。
两人聊了起来。
“秦见纾，你平时有运动的习惯吗？”
温楚忽然好奇：“你和我一起爬上来，为什么感觉你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不止感觉一点不累，甚至连汗都没出。
这一点让温楚觉得很奇怪，明明她们两个都是坐一个办公室的，没道理就她一个人虚。
杨柳和许意宋也就算了，这俩一个是户外运动的狂热爱好者，一个体能早已经被众多前女友拉练出来。
温楚琢磨着四个人一起出来，她和秦见纾怎么说也应该在同一个水平级。
可今天一看，原来小丑只有自己。
对此，秦见纾也给出了回答：“之前一直会抽空运动，跑或者，健身什么的，但最近一年都很忙，就没空锻炼了。”
温楚恍然：“难怪和我一样爬了那么久，你却一点事也没有。”
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第一次去潮玩空间的时候，那把她用尽力气才能勉强拉开的弓秦见纾轻轻松松就能拉开，还射的很准。
对方拉弓射箭的那张照片，到现在都还躺在她的手机。
莫名的，温楚忽然就有了压力。
这时，秦见纾故意打趣的声音从她耳畔飘来：“体力比起温老师你的话，可能会要稍稍好那么一点。”
“……”明明正常的玩话落到温楚的耳朵里，就变得略有那么一点奇怪。
她刚准备要出声反驳的，不想这时，秦见纾那只放在后腰揉按的双手突然一下倒转过来，到了她的前腰开始丈量。
“温楚，你的腰好细啊。”秦见纾掌心贴在温楚的腰上，双手收拢。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给出十分惊叹的评价。
平时穿着衣服看也不觉得呢！
“……”
要命的酥-麻感涌遍全身，温楚才刚放松一点的情绪被瞬间点燃，爆-炸。
她整个人像触了电，从石凳上飞快起身，躲开了秦见纾那双不安分的手。
——这是你一个直女能乱摸的吗！！
温楚抿紧红唇，眼神幽幽，她回头直勾勾地盯着秦见纾看了一会儿。
不用看都知道，衣服底下，自己肯定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然而秦见纾迎上温楚的眼神，只是相当无辜地眨了下眼，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楚是有苦说不出，只好默默移开视线，含糊地回答了秦见纾的话：“差不多可以了，再按一会儿你就手酸了。”
“那好吧，”秦见纾轻松笑笑，她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起身站定，“那我们继续往上爬，等到了山上，我再给你继续按。”
温楚：……
救命。
第35章 合照
草屋亭距离山腰的位置不远, 往上又再爬了二十多分钟，大约快十点，两人赶上了在半山腰的休息整顿的杨柳和许意宋。
和一路走来的林荫山路不同, 在半山开发过的广场上, 一眼望去，满满都是人。
有和她们一样刚从山脚下上来的，也有看完日出从山顶下来, 正要打道回府的。
温楚拨了个电话, 找到正坐在广场休息区的杨柳, 对方一看见她们话匣子瞬间打开：“怎么这么久啊, 我还以为你们丢了正准备打电话呢，群消息也不回。”
温楚脱下背包, 顺手接过了秦见纾的，一起放下：“出来爬山不就是为了看沿途的风景感受自然风光吗，谁还老是看手机。”
“许意宋呢？”她张望两眼，没看见许意宋的人。
杨柳解释：“她去那边的商店买点东西，让我在这看行李，顺便等你们。”
说完, 她继续绕回刚才的话题。
“真的只是看风景啊？”
“路上的风景有那么好看吗，我们和你们走同样的路，也没看见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杨柳欲言又止，眼神闪闪烁烁, 一脸想要问又碍着秦见纾在不好直接问的样子。
正在喝水的温楚见她这样, 差点呛到自己。
反而是状态之外的秦见纾接了这个话题, 她倒是十分诚实：“温楚的腰不舒服, 所以……”
“所以我们就在半路有个亭子那里坐了会儿，耽误了上来的时间。”匆忙咽下嘴里的水, 温楚抢断了秦见纾的话。
按腰这么暧昧的事情，怎么能到处说呢！
有些意外温楚这么着急抢断自己的话。
不过秦见纾不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既然别人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勉强。
秦见纾轻轻“嗯”了一声，低头从包里拿出自己水喝。
杨柳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温楚的腰上。
她目光下放，落在对方侧腰的位置：“哦，对，你的腰是不好。”
话说完，还上手“摸”了一把：“要我给你按按吗？”
温楚：？
她皱紧眉头看向杨柳，忽然觉得对方好陌生。
杨柳，什么时候对自己都这么贴心了？
听见这句，秦见纾掀了掀眼，视线也往这边飘来。
赶在秦见纾看过来以前，温楚适时拍掉了杨柳的手。
她略微有点冷淡：“不用。”
现场版的热脸贴冷屁股。
杨柳反应过来以后，也很快换成一副嫌弃的表情：“不用就不用，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我一会儿给我老……许意宋按。”
到嘴边的“老婆”被杨柳囫囵个重新吞回去，改了口。
她的目光从秦见纾身上匆匆略过，暗道一声“还好”，出发之前温楚对她千叮万嘱要收敛一点，别太露骨。
三个人在这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暖和劲下来以后，风一吹，总觉得有些冷。
许意宋还没回来。
杨柳鼓捣着自己包里的东西，从里摸出一台微单，她探头看向旁边两人：“都到半山腰了，你们要不要拍照？我可以帮你们拍。”
山腰这片广场是当地文旅特意推平，花了大价钱改造来吸引游客的，非常适合拍照打卡。
甚至随处可见网红路牌：“想你的风也吹到了青山”，“我在青山很想你”。
就是人有些多，哪哪都是人。
杨柳说完，温楚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尖：“这么多人，就不拍了……”
“可以啊。”
“温楚，我们一起？”
没等温楚将剩下的话说完，秦见纾已经先一步应下杨柳的热心提议。
她侧过脸去看温楚，唇角翘了起来，眉眼弯起细微的弧度：“虽然人多，但是好不容易来一次。”
秦见纾这话说完，杨柳似笑非笑，看向温楚。
就你丫的臭毛病多，看你到底拍不拍！
温楚装作没看见，直接忽略掉对方的眼神，起身张望。
很快，她在山体边缘的角落里找到一处还不错的地方。
“去那边吧，背景简单容易出片，人也比较少。”
秦见纾想拍，那当然是要拍的，更何况对方还指名道姓说要和自己一起拍呢。
温楚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双标态度而感到害臊。
人嘛，本质就是双标！
杨柳顺着好友说的方向遥望一眼，地方确实不错。
三人在附近找到两个看起来眼神清澈的大学生，拜托她们帮忙看一会儿行李。
到地方以后杨柳举着微单，指导两人找好背景，然后有模有样开始了细节微调：“你们两个拍合照嘛，可以靠得近一点。”
两人于是又靠近了点。
“嗯……”
“再近一点。”
温楚倾斜脑袋，一侧脸颊已经碰到秦见纾散落的发丝，痒痒的。
“再近。”
再近？
已经很近了。
秦见纾眼睫微颤，她侧目，看见的是温楚挺翘的红唇。
人正面对着微单镜头比了一个“耶”的手势，笑容清甜。
“感觉好像在拍结婚照……”收回视线，秦见纾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很小声嘀咕了一句。
冷空气裹着呼吸的热浪拍打过来，温楚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心跳也跟着漏了拍。
她悄悄侧脸，偷偷看向秦见纾。
杨柳刚好在这时按下了快门键，一瞬定格成永远。
结果就是温楚对成片很！不！满！意！
她追着杨柳咬耳朵，将人拉到一旁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哪知道会这样……”
“要不再重拍一张，重拍。”
杨柳也很无奈，她自我感觉刚刚那几张照片还是不错的。
温楚垂眸看她手里的微单。
只见方方正正的屏幕里，自己和秦见纾挨得极近，山风撩动彼此的发丝缠在一起，难分你我。
大约是姬眼看人，温楚总觉得这幅画面暧昧气氛十足。
她和秦见纾一个直女竟然能拍出这样暧昧氛围，这，合理吗？
而且杨柳咔咔一顿连拍，其中有一张刚好就是自己偷看秦见纾，刚好就是她晃神脸红心跳加速的那一幕。
嗯……耳朵有点红。
神情还有些不自然。
眼神都快要拧出水了！
太0了吧……都可以去演007了……
这张照片，温楚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当然了，她不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温楚拧眉看向杨柳，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她严肃地问：“你这微单是不是有问题，在哪买的？”
“自己0还怪我的微单？”不愧是相识这么多年的发小，杨柳精准剖析出温楚此刻的心理活动。
她翻了个白眼，抱着自己的微单走开到秦见纾那边：“那个，秦见纾，再拍一张吧……这几张好像没有拍好。”
“我可以看一下吗？”秦见纾指了指杨柳手里的微单。
杨柳：“当然可以。”
将手里的微单递到秦见纾面前，杨柳教她怎么翻看照片。
秦见纾看得细致认真。
没一会儿，温楚也从一旁走了过来。
她佯作不经意的样子，张嘴，试图带偏秦见纾的想法：“怎么样，是不是没拍好，总感觉表情部分有一些奇怪和不自然，后面还有个熊孩子跑过来入镜，我觉得要不还是删掉重新拍一组好了。”
温楚假模假样点评了一大堆，秦见纾丝毫不受影响。
“没有啊，我觉得这几张都拍得很好，”秦见纾抬头，看了看杨柳，“构图和光处理都很专业，杨柳是从事摄影工作的吗？”
看看人家这嘴！
杨柳当时就被夸得找不着北了，整句话没有出现任何与赞美相关的字词，却把人夸到心坎里。
被秦见纾这么夸，杨柳也不太好意思：“我是业余的，摄影只是爱好。”
“业余都拍这么好啊，”秦见纾眼中浮起笑意，简单赞赏的话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敷衍，“我很喜欢这几张照片，到时候回去你可不可以把这几张照片传给我？”
“至于其它的，一会儿到山顶再拍吧。”
秦见纾看看杨柳，又回头用眼神征询温楚的意见。
杨柳早就被秦见纾刚刚那几句话收买，哪还会管温楚的无理要求，眼下更是光明正大当起了叛徒：“当然可以，咱们加个微信，一会儿我就能发你。”
温楚：“嗯……？”
她能怎么办，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眼见着两人加好微信，杨柳兴致大发，又和秦见纾多讲了一些关于摄影相关的拍照技巧。
秦见纾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还提出想要借用她手里的微单实践一下。
杨柳哪有不应的，她很大方地将微单借了出去让“徒弟”去附近自己拍。
等秦见纾走远，温楚又冷不丁靠过来质问杨柳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叛变了，反而和秦见纾站在统一战线。
“那怎么办，人家夸我了。”杨柳满眼无辜。
面对好友的质问，她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还是个语文老师呢，咱两认识这么多年，你可从没让我感受过语言艺术的魅力，你倒是也这么夸夸我啊？”
谁不喜欢被美美夸奖呢？
和秦见纾做朋友，真是情绪价值拉满到爆！
但温楚听完以后却觉得，杨柳是真的病了。
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牵起唇角，表情忽然变得似笑非笑：“假使有一天我要真这么夸你，杨柳，那你不会害怕吗？”
温楚的话让杨柳一愣。
自然而然，她顺着这个可能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场景和画面。
如果从小一起长大的温楚对自己说话忽然温柔，还变着法拐弯抹角的夸奖她……
细思极恐！
杨柳眉头忽然紧皱起：“……也是。”
挺可怕的。
她晃了晃脑袋，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画面，看向温楚：“那照片要不要也发你一份？”
“我要照片干嘛？”
“我不喜欢这组照片。”
温楚再一次强调。
说完，她的目光从面前的杨柳身上移开，越过对方，追到了几十米外正在拍风景的秦见纾身上，还是不太理解。
真不明白直女的审美。
这么暧昧的照片，合适吗？
第36章 关系
大学的时候, 秦见纾因为兴趣在学校的摄影协会里呆过一段时间，许是因为自身外貌上的条件优势受到照顾，她一个新人也经常有机会能接触到昂贵的摄影设备。
可后来因故退出摄影协会, 也恰恰是因为这个条件优势。
杨柳的微单很容易操作, 秦见纾拿到手以后听对方简单讲解一遍，很快上手。
这附近有太多可以拍的东西，对于一个摄影爱好者来说, 任何东西都可以是素材。
天上的云, 树上的鸟, 脚下石头地面的人。
秦见纾举起微单对准前方一颗松柏的分枝, 就当她正要把镜头拉近的时候，忽然, 一阵风起。
厚软的云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托动，露出小半个太阳。
绚烂的阳光温柔铺落下来，秦见纾接个满怀，被猝不及防晃了一下眼。
她抬手遮了遮，背过身来，刚巧撞上温楚追过来的目光。
四目遥遥相对, 两人皆是一怔。
很快，温楚若无其事移开了眼，和杨柳一起结伴走回放行李的地方。
秦见纾盯着温楚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又继续寻找下一个拍摄目标。
温楚她们回去的时候, 许意宋已经买好东西回来, 正在和帮忙看行李的两个大学生说笑聊天, 气氛不错的样子。
杨柳远远看见女朋友更是直接跑起了小碎步, 扔下一旁的温楚，朝人扑去。
温楚毫不夸张的评价, 杨柳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应该摇得正欢。
像极了某种动物。
然而许意宋却没第一时间接住这条小狗，她看了一眼正朝这边过来的杨柳和温楚，转头和大学生继续正在兴头上的话题。线著傅
温楚亲眼目睹了杨柳的大喜，大悲。
当好友身上那种巨大的失落感蔓延出来，温楚悄悄看了许意宋一眼，对方还恍然未觉。
她眨了眨眼。险驻富
……这就是直女吗？
杨柳什么也没说。
见许意宋没空理会自己，她兀自收拾好失落的心情走到行李旁边整理背包。
等过了会儿，那两名大学生离开，许意宋才走过来看她们：“你们刚刚去哪了？”
“没去哪，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给温楚她们拍照。”
杨柳停下动作，转身，语气略微有些冷淡。
只是她的神情相当平静，完全看不出有在生气的样子。
温楚这个局外人看见这一幕，悄然皱眉。
果然，许意宋完全没发现杨柳的异常，她紧接着又走到对方身边，说起自己刚刚在商店里遇见的事情。
没一会儿，杨柳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被许意宋逗笑。
“……”温楚默然。险珠赋
恋爱的酸臭味已然飘到这边，影响到她了。
真烦！
温楚回头，目光沉进人群里开始寻找秦见纾的人影，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她在不远处的网红打卡点看见对方的人影。
温楚总是能这样，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就将秦见纾找出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只不过……
——嗯？？？
温楚定睛看去，秦见纾似乎并不是在自己一个人在练习拍风景照，对方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陌生男人。
一个大高个，目测一米八以上，长得不帅但是精气神很好。
另外一个大约是他的同伴，身高嘛……
温楚粗略估计，应该跟自己穿上高跟鞋差不多。
自从上次在KFC里见识过男人的诡计多端以后，温楚就对这些想方设法搭讪秦见纾的人没什么好感。
这些男人，都肤浅得很。
还不是看秦见纾长得漂亮又没什么锋芒，所以就都一股脑地扑上来？
本着能搅黄一次是一次的想法，温楚迈动步子，朝那边的网红打卡点走去。
可还没等自己走到多近前呢，秦见纾的视线就已经朝她飘了过来：“温楚——”
温清悦耳的声音里夹带几分求助的味道。
温楚意外了一下，眉梢微挑。
哼，现在知道喊她了？
正是这一声喊，那两个刚还在和秦见纾说话的男人也朝这个方向看来。
温楚视线在这二人身上轻飘飘略过，而后落定在秦见纾脸上，她将一只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你拍好了吗，许意宋回来了，我们过去和她们汇合吧？”
“好。”秦见纾配合地点头，手里端着微单作势就要和温楚走。
这时，高个男人见她们要离开，往前追了一步：“等一下，那个……”
秦见纾微微皱眉。
她转脸看了一眼不依不饶的男人，然后下意识看向温楚：“刚刚我在那拍风景，他们两个过来找我帮忙拍照。”
好像小朋友找家长告状哦！
温楚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差一点又染上笑意，好在，她在有意识地疯狂克制。
“那你拍了吗？”
“拍了。”
温楚牵起唇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追问：“那拍完以后他们是不是又说想要个联系方式，方便你回去后把照片传给他们？”
秦见纾忍俊不禁，敛了下眸子：“是这样，但是我已经拒绝了。”
温楚说话做事总是这样明着来，揭破表面那层遮羞布摆出人家的真实意图，而这样痛快的行事方式却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
或许正是因为永远也学不来，所以自己才喜欢和温楚走得近。
从头到尾，温楚的目光都锁定在秦见纾身上，没有旁移。
她和对方讨论的话题明明和另外两个人有关，却从始至终，没有给过他们半个多余的眼神。
杨柳也说了，温楚平时最爱披着那身羔羊皮子。
那么在她不想披这层皮的时候，身上的那股亲和力就会自然而然地变为尖锐冷漠的疏离感，让人退避三舍。
杨柳给这种状态下的温楚取了个别称，叫“楚楚冻人”。
搭讪的意图被这样直接地戳破，说不尴尬是假的。
温楚看向那两个男人，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这微单不是她的，所以，不好意思。”
高个男人“哦”了一声，尴尬笑笑。
或许是还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气氛，他接着问：“那是你的吗？”
“也不是我的，捡来的。”
真烦。
温楚甚至已经懒得继续敷衍，她对这些男人实在没什么耐心，眼中原本就极淡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走了。”
她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牵起秦见纾，两人朝放行李的休息点过去。
后面那两个果然没再厚脸皮地跟上来。
秦见纾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掌心包裹着。
不知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手心开始有些潮热。
秦见纾抬眸，侧过脸去看温楚。
平时明明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此刻却看起来半点不近人情，对方那漂亮的杏眸里氲起一层薄薄的霜雾，隔绝了笑意。
秦见纾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出声：“温楚，他们没有跟上来。”
“是吗？”温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她们身后空荡荡的，方才打卡的位置已经被一批新的游客占据，那两个讨厌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几乎是同时，温楚那张绷着的脸松开，萦绕在眉眼间的冷意散得消无声息。
她轻轻哼了一声：“算他们识相。”
没想到这人变脸这么快，有那么一瞬间，秦见纾以为自己刚刚看见的都是错觉。
她想了会儿，好奇朝人看去：“温楚，你平常是不是也经常被人这样搭讪？”
不然的话，怎么会对这种搭讪的套路了解得这样清楚？
仔细算算，加上这次的话温楚已经处理过三次类似的情况了，且每一次都游刃有余。
特别前两天在烧烤摊上的时候，对方那副娴熟的样子……
秦见纾眸光闪了闪，再看向温楚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认真的探究。
“还好吧，”温楚稍稍谦虚了一下，目光落在秦见纾那张笑脸上稍稍停留一会儿，然后别开脸去，“没你这么频繁。”
她哪有秦见纾这么受欢迎啊？
真不知道是什么特殊体质，这么招异性喜欢。
再说了，她和秦见纾可不一样。
来搭讪她的，可都是女人！
或许这就是直女和姬的区别。
温楚可以确定，秦见纾身上透着的，是一股非常清澈的直气。
两人回到放行李的地方，秦见纾将手里的微单还给杨柳：“谢谢，回头还要麻烦你把这些照片也一起传给我。”
杨柳大方应下：“没问题！”
收好微单放回背包里，杨柳又抬头去看温楚：“我刚刚看你走过去，你去干嘛了？”
“没干嘛，解决了两只烦人的苍蝇。”温楚头也没抬。
她一手拎起自己的背包背上，看向其它人：“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往上爬吧？”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赶在中午以前登顶，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样子。
可登顶之路，还很远。
特别，自己还这么虚……
嘴硬归嘴硬，经过上半场，温楚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和其它人之间的体能差距。
她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以后一定把运动锻炼提上日程。
起码，不能比秦见纾差！
翻开地图查看过剩下的半段登山路线，三人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重新继续上路。
秦见纾行李不多，温楚更是没怎么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过。
许意宋背上自己的包原地垫脚小幅度地跳了下，她出声，叫住正准备背包的杨柳：“我冲锋衣的扣子好像散了，你帮我扣一下。”
“哦，好。”杨柳放下包走到女友面前，细心帮人扣好扣子。
许是早已确定关系的缘故，两人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你别乱动。”
“等等，里面的衣领翻起来了，我帮你弄一下。”
杨柳低呼一声，又将手伸到许意宋的颈脖后面，动作温柔地帮人翻好衣领。
过后，她还贴心将对方散落耳畔的碎发重新别到耳后。
两人不知道小声耳语了两句什么，相视一笑。
整个过程，许意宋都不错目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女友看，眼神快要拉出丝来。
温楚和秦见纾恰好站在一旁，完整地看完了这整个过程。
直到杨柳收回自己的手，重新背好包朝她们看来：“好了，我们走吧。”
不知道秦见纾是怎么想的，温楚反正是有些麻。
她一声不吭，大步向前，将这两个秀恩爱的甩在了身后。
眼不见为净。
没一会儿，秦见纾也追了上来，和温楚并肩。
几人初始时的行进速度不慢，十几分钟以后，她们就将半山处的中点休息站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冷冽的山风拨动山道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身后杨柳和许意宋互动的笑声被风带得远了些，却依旧清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秦见纾时不时默默回头，悄悄观察。
几次三番以后，并不知道两人真实关系的她没忍住靠近温楚，用很小的气声同人交流：“杨柳和许意宋，她们的关系真好啊。”
她刚看见，还牵手了呢。
第37章 下山
铁直女, 秦见纾！
这句话温楚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
每多念一遍，她心底的无奈就更深一分。
这两人对视的时候那眼神都快要拉出丝了，秦见纾还在那“关系多好多好”呢！
怎么办, 秦见纾好像真就一点没有接触过女同性恋, 完完全全不会往那方面设想。
会不会恐同啊？
温楚开始焦虑。
她一开始焦虑注意力就分散，没太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跌了个踉跄。
还好一直跟在旁边的秦见纾眼疾手快, 伸手抓住她：“你没事吧？”
秦见纾觉得温楚真是好奇怪, 自己和她说话忽然就变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不在焉的温楚被这下踉跄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抬眸看向秦见纾, 默默摇头，欲言又止。
杨柳和许意宋也听见了动静。
她们两个从后方追上来, 杨柳边走，嘴里还振振有词：“你们小心点，这段路不好走，别不小心摔伤了。”
“知道了，我们走快点，我看地图上再往前几百米有个望月台, 到那以后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往上。”
温楚语气平平，听不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秦见纾见她确实没事，松开了自己的手。
蜿蜒的山路往前望不到头，往后见不到尾, 午后的温度要比清晨的时候高一点, 人也更容易出汗。
四人行进速度到中途慢了下来, 被后方一个又一个的登山客赶超。
时间临近中午, 已经过了她们原定的登顶时间。
温楚又累又饿，她从自己背包里摸出一个小面包就着水咽下肚子, 喝光了第二瓶矿泉水。
秦见纾看她状态不太好，于是捏着自己手里的水，主动递去：“喝我的吧。”
瓶身里晃动的水折出光线，干净清澈，盛满细细碎碎金色的光。
温楚首先注意到的，是秦见纾那双在阳光下白的发亮的手，纤长细腻，真好看。
关注点偏移，以至她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这片刻的迟疑让秦见纾以为温楚是介意这水自己喝过，于是后补了一句：“我喝水不对瓶口，你放心。”
温楚听完后默了会儿。
谁在意这个啊！
她们爬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往上爬一段。
不知过了多久，温楚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爬山的节奏，比起一开始上山的时候，要好上太多。
又或许是秦见纾先前给她按的那几下起到了作用。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三人终于抵达山顶。
耀日的光芒铺成一条金灿的登顶之路，温楚踏着疾呼而来的风站在山体边缘，眺望云山雾海，秀丽河山。
如画一般的绝美风景，让温楚在此刻忽然明白登山的意义。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爬山呢，这种俯瞰河山，万物都在脚下的畅快感确实让人着迷。
倚在木质的护栏上吹了一会儿风，温楚回头，发现秦见纾站在另一面护栏前正举起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视频。
薄薄一层光影洒落在她肩头，整个人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一样。
温楚看得入神，一时也没注意到秦见纾已经发现自己，将手机屏幕朝她转过来：“妈，给你看看我朋友。”
一声“妈”让温楚打了个激灵，温楚猛一下回过神。
只见秦见纾的手机屏幕里，一个气质文雅的阿姨正透过镜头在看自己。
温楚脸上的局促一闪而过，对着手机屏幕匆忙打了个招呼：“……阿姨新年好啊，我是秦见纾的朋友。”
秦见纾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将屏幕转回对准自己，笑了笑：“她叫温楚，也是学校老师，和我一个办公室的。”
秦见纾在和自己的妈妈介绍温楚。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且始终噙带笑意。
出于私心，温楚站在旁边竖起耳朵偷偷听了会儿，等听到那边阿姨主动转开话题，她没了兴趣，才悄悄走开。
大中午的，山顶上到处都是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青山上的风景美则美矣，让人第一眼震撼，第二眼折服，可第三眼第四眼往后，那种激荡的心情就逐渐归于平静。
再美的风景，看得久了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温楚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周边的景色上，她站在原地环望一圈，没看见杨柳的人影。
许意宋也不在，这两个人不知道去哪了。
虽然说好了是散开各自活动等下山的时候再汇合，可这两人也实在太能跑。
温楚绕着山顶找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一条长椅上找到的杨柳。
惯性往前走出两步，余光瞥到熟悉的人影，温楚才又折返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许意宋呢？”
“那。”杨柳神情怏怏的，抬手指了个方向。
不等温楚先抬眸找到许意宋的人影，身边，杨柳疲惫抱怨的话就先一步传来：“温楚，谈恋爱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温楚：……
这话听着，还挺耳熟的。
印象中，杨柳每次谈恋爱都要对自己说这句话，只不过这次也太快了一点，快到温楚虽然不看好，但也觉得离谱的程度。
才几天。
半个小时前还在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呢，难道这就是报应？
温楚没有接话。
她也懒得去找许意宋在哪了，心知好友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诉倒苦水的大号垃圾桶。
好巧，她就是那个垃圾桶。
温楚挨着杨柳坐下，开始流程：“你继续。”
“前段时间我老在网上搜一些和直女有关的话题，你知道的，咱们这个圈子直女的风评就没好过，能搜到的大多都是负面经历分享，可和许意宋在一起以后，我又觉得她和网上那些人说的不一样。”
“你懂吗，她是特别的。”
杨柳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别扭，又认真，还夹杂几分不好意思。
温楚努力忍住让自己不要笑，小鸡啄米般快速点头。
杨柳收到朋友的反馈，这才往下继续说。
原来不久前大家几个分开行动以后，杨柳就拉着许意宋到山顶各处逛风景，还拍了不少漂亮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许意宋没发朋友圈，但她把这些照片发到之前加的一个同城户外爱好群里了。
照片发出去没一会儿，里面就有个男性群友跳出来说自己今天刚好也爬青山，刚好也在山顶上，问许意宋要不要趁机会也刚好和他面个基。
就是这么刚好。
今天以前，这位群友在群里也是经常冒泡分享自己的户外运动经历，算是活跃用户。
有几次，许意宋看到对方发的那些，还在主动群里跟他探讨聊过一些话题。
总结下来，许意宋觉得和对方见见交个朋友是没问题的，毕竟加同城群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好。
可杨柳有问题，还有不小的问题！
两人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分歧，从而造成些许不愉快。
温楚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眼。
她抱住肩膀靠在椅背上，很快从好友的大段描述里挑出了事件问题的核心：“那最后她和那个男的见了吗？”
杨柳摇头：“没有。”
“那你生什么气？”
重新睁开眼，温楚拧起好看的眉形侧过头看向对方。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她态度不好啊，许意宋觉得我这样是在干涉她的交友自由，但是她也不想想，她本来就是直女，而且各方面条件也不差，我会担心吃醋不也很正常吗？”
杨柳理直气壮，面对好友审视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心虚，眼神里写满了“她也不哄哄哦”这几个字。
因为许意宋是直女，所以杨柳提前就将人装进了一个设定好的套子里，处处忍让，又提心吊胆，且时常忐忑。
这样听起来，直女好像是什么叫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温楚双唇抿成一线，陷入短暂地沉思。
她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秦见纾也会这样吗？
要是将来自己也和秦见纾在一起的话……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温楚光是想想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声轻笑让还在独自伤神的杨柳一头雾水：“？？你笑什么，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能笑出声，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
温楚惭愧低头：“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杨柳。
她本来是想代入一下对方的角度，以便于更好地与人共情，结果尝试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只能共情到一半——就是和秦见纾在一起的那一半。
至于另一半，现阶段的她还真没办法共情到。
这样一想，自己还真是个失败的情绪垃圾桶……
温楚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好了。
她放柔眉眼，伸手摸了摸杨柳那头松软的长发，安慰道：“好了，你也别这么委屈，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你想要让许意宋知道你在想什么，得主动说明才行，不能光让人家猜啊。”
这点，温楚早就想说了。
杨柳的性格不算差，就是总爱把一些事情憋在心里自己想七想八。
一圈内耗完，明明对面什么都没做，可她却表现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点，得改。
尤其现在和许意宋在一起，对方之前可是从没和女孩子谈过恋爱，这就更需要沟通了。
职业病犯了，温楚现在和杨柳说话简直是温柔又耐心，像是苦口婆心在对自己的学生进行敦敦教导。
听完好友说的话，杨柳没出声。
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反省。
过了会儿，她转动脑袋看向温楚：“感觉你好像在摸一条狗。”
“……你太敏感了。”温楚凉凉一笑，收回自己的手。
她在这陪着杨柳坐了会儿。
没多久，许意宋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挨着杨柳也在长椅上跟着坐下。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别扭。
温楚一看，就知道人家小情侣有自己的话要说，于是非常识趣地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不知道这许意宋和杨柳到底是怎么聊的，反正半个小时后再见，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作为四个人里对此次事件完全不知情的唯一一人，秦见纾甚至是在下山排缆车队伍的时候，都还在感慨许意宋和杨柳之间“亲密得过分”的友谊关系。
“你和杨柳的关系也这么好吗？”
看着队伍前方那两个挨一起都快冒出粉色泡泡的后脑勺，秦见纾转了下脑袋，目光落在身后温楚的脸上。
长长的队伍在缓慢向前蠕动。
温楚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扭曲的怪异，她神情极度别扭：“怎么可能？”
“为什么？”秦见纾不是很明白，“你们不是一起长大很要好的朋友吗？”
她记得，第一次见杨柳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嗯……”温楚微微拧眉，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也解释得十分委婉，“因为她们关系比较特殊，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秦见纾含笑：“还有二般的朋友关系吗？”
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温楚说的是什么。
直到面前的人抬眸，漆黑的眼眸深邃明亮：“秦见纾，你恐同吗？”-
下山的索道票四十五元一个人，全程二十分钟左右。
因为今天上山的游客太多，平常基本不用排队的缆车也排起了长龙。
温楚她们和另一对异性情侣分在同一台缆车，人上去以后，两侧透明观景玻璃很快覆上一层蒙蒙雾气。
温楚用手擦出一小片可观景的区域，扯动秦见纾的袖子：“你看，好像绿色的海浪。”
她们脚下，是无际的绿野。
树浪层层叠叠一波又一波地盖上来，一眼望去，秀丽壮阔。
青山这边的植被属于常绿阔叶，终年常青，即便在万物萧条的冬季也始终保有它独有的生机与活力，是周边几个市区里最为热门的五A级景点。
秦见纾跟着温楚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出神。
倏地，将视线从窗外风景收回来的同时刚好不经意略过对面的座位，在许意宋和杨柳身上停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狭小的车厢里，几人心思各异。
杨柳最先发现秦见纾的过于安静。
她观察了会儿，拿起手机悄悄给温楚传讯息：【你们俩也吵架了？】
这个“也”字就用得很有灵性，杨柳惯爱用自己的主观思维去揣测温楚。
消息发送出去的一瞬间，温楚口袋里传出“嗡嗡”振动的声响。
秦见纾听见动静，往旁看了一眼。
温楚拿出手机一看是杨柳发来的微信，不动声色侧了侧屏幕角度，打字回复：【我刚刚告诉她你和许意宋的关系了，不知道是不是恐同。】
杨柳坐在对面，很快手机也跟着“嗡”了一声。
两人你来我往，安静的缆车车厢里手机振动响一时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直到许意宋憋不出了，说一句：“你们俩面对面坐着还发微信沟通呢？”
两人瞬间石化：“……”
默了两秒，温楚敛好神情，佯作根本没有这回事的样子漫不经心开口：“我不是在和她发消息。”
有种此地无银的既视感，也不知有没有人信。
从缆车索道一路往下，高度也越来越低。
落地以后距离山脚大门仍有几百米的距离，车门被索道工作人员从外拉开，冷风如海水一般不要命地往里倒灌。
温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咬了一嘴的风。
跳下缆车以后，她火速拉起外套的帽子戴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等做温楚好这一切再回头去找秦见纾，只看见对方还在原地愣着没动，正朝景区公共洗手间的方向张望。
温楚踩着小碎步一晃一晃就到了秦见纾身边，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懒得拿出来：“你想去厕所吗？”
秦见纾回头看她：“我好像看见杨相了。”
“啊？”在休假时间里突然听见自己班上捣蛋鬼的名字，温楚懵了会儿。
她顺着秦见纾的目光追过去仔细找了找，并没发现眼熟的人影：“这么多人，看错了吧，杨相怎么可能在这里。”
“走吗，杨柳她们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温楚说着，又晃了晃身体示意。
这一动作，让秦见纾将注意力从远处落回了温楚的身上。
她这才有功夫好好看清温楚现在的打扮。
说起来，温楚今天和自己一样穿的都是冲锋衣，只不过她的衣服是颜色很浅的米白色，温楚则是亮眼的青绿。
在山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没了大片的树林做背景，温楚这身绿就很显眼了。
再加上冲锋衣的帽子有些大，戴上以后，对方的脑袋被完完全全罩住不见了那头长发，只剩下额头边缘几缕刚长出来还很短的茸毛。
整个人，看起来娇小了许多，也透着几分傻气。
看了会儿，秦见纾伸手去碰温楚宽大的帽子，想着帮人调整一下。
不想面前的人下意识往后仰躲，直接避开她的动作。
秦见纾的手还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温楚这时也反应过来，刚刚那下自己好像不应该闪躲。
秦见纾看向她，平静开口：“帽子歪了。”
哦，早说嘛。
温楚双唇抿成一线，又拱了拱脑袋，十分乖巧地主动送到秦见纾掌心底下。
头上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秦见纾一边帮她调整帽子，一边问：“你刚刚在缆车上和杨柳聊了些什么？”
清冽好听的声音让温楚心中一凛。
她抬头，一双水漉的眸子刚好迎上秦见纾审视的眼神。
温楚还试图狡辩：“……我不是在和她聊天。”
“我看见了，温楚。”
秦见纾直接戳穿对方的谎言，收回双手。
温楚见秦见纾已经挑明到这个程度，心知不能再撒谎，但又不能全部老实交代。
她思考了会儿：“她问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和我闹矛盾了。”
“我说没有，你只是恐同。”
“……”
秦见纾忽然觉得很头疼，她有些哭笑不得：“温楚，你真是……你这么说显得我很没礼貌。”
“我不是恐同，只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接触到这样的小众群体，所以惊讶到了。”
听她说完，温楚没有接话。
倏尔。
“你的意思是，你在网上接触过吗？”温楚很会抓重点。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来判断秦见纾了。
秦见纾被问得迟疑了会儿：“看小说算吗？”
大学的时候她们寝室里有个室友，很喜欢看小说，经常通宵达旦熬夜扫文。
有天，这个室友在寝室群里分享了一本小说，要求她们所有人都一定要去看看。
那阵子秦见纾刚好学习任务也不怎么忙，碍于室友的热情，她就点开看了看。
结果看到一半，才发现不太对劲。
这本小说里，没有男主！
温楚：“百合小说？”
宽大的帽子底下，她歪了歪脑袋，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看百合小说的直女？
也没有很直嘛。
第38章 灭火
杨柳她们都往前走出四五十米了, 回头一看，才发现温楚和秦见纾又掉队，不知道单独跑去了哪里。
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催促。
没几分钟, 两人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 从后方缓缓赶了上来。
大约是和温楚私下聊过，重新赶上队伍以后，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没礼貌, 秦见纾也没再显得特别沉默安静。
四人说说笑笑, 很快, 就看见来时经过的景点标志性大门。
还隔老远呢, 外面那条商业街上的食物香气顺着风往就已经飘到她们面前。
温楚猛吸两口，腹中饥饿感成倍增长。
她捏紧肩上的背包带, 脚下步伐越发轻快了。
几人中午在山顶也只简单吃了点零食垫巴肚子，可那些东西，都不够塞牙缝。
去停车场的必经之路的就是青山脚下这条商业街，一条街走到底，就连秦见纾这种不爱吃路边摊的都没能忍住买了一碗小土豆垫胃。
杨柳一手端着自己手里的关东煮，一手捏着手机查看地图。
“我看看啊, 现在这个点，从这边开回市区的话我们应该还能一起吃个晚饭，就是不知道高速上会不会堵车啊……”
她看了一眼导航预计行驶时间，大致估算过后, 抬头给出结论：“赶紧走吧, 万一堵上就完了, 许意宋晚上还要回学校。”
三句不离许意宋, 完全不是刚刚在山上抱怨“恋爱好累”的样子了。
温楚面无表情咬了一口手上的大香肠，睨了她一眼。
杨柳忽然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她连忙反应过来, 又补了句：“她是得提前回去开会，但你们俩晚上也要回学校的吧？”
迟来的关心比草贱！
温楚没接话。
倒是一旁的秦见纾，很给面子地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往下：“要回学校开会的话是得抓紧时间，今天收假，往市区回的人很多，再晚的话高速是肯定要堵的。”
她说到这的时候，温楚偏头，往她手上的纸碗里看了一眼：“秦见纾，能给我吃一口你的土豆吗？”
“啊？”秦见纾愣了下。
“当然可以。”
大学毕业后就再没和其它人分享过同一份吃的了，秦见纾捏住木签，叉起一块沾满酱汁的土豆块送到温楚面前。
本意，是让温楚将签子接过去自己吃。
可温楚倒好，直接往前伸了伸脑袋，用嘴利落地将土豆从签子顶端薅下。
有那么一瞬间，秦见纾以为自己真是在投喂什么小动物。
她目不转睛地看温楚吃东西小幅咀嚼的动作，片刻后，听到对方给出了评价：“景区的小吃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秦见纾笑笑，不置可否：“那还要吗？”
她声音很轻地又问了句，手里那根签子已经重新插好了一块小土豆，就等着对方回答。
出乎意料，温楚犹豫了会儿，再次将脑袋伸过来。
秦见纾牵起唇角，眼底漾开的笑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这样边吃，边走，边走，边吃。
等走到停车的位置，她们手上买的食物也都已经吃得差不多。
大家上车，准备返程。
这时候，温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比较特殊的来电号码让温楚拉安全带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下。
她迟疑了会儿，将手机附到耳边，按下接听——
“你好，这边是青山派出所。”
“请问是温楚，温老师吗？”-
青山景区这几年发展迅速，旅游带动经济，来的人多了，景区的治安保护等级自然而然也就被提了上去。
景区不远，就设有一个派出所。
青山派出所。
温楚挂掉电话以后也不想着回程了，她和秦见纾一起跟着导航七拐八绕，出了停车场，又回到商业街，好不容易在一个巷口找到派出所的位置。
两人进去以后刚开口问了两句，立马就有办事民警过来领人。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刚刚出警在景区处理了一起矛盾纠纷，双方人都带回来了，其中有几个小孩他们报了你的电话，说是云城重南中学的学生……”
民警同志边走，边和温楚她们说明情况。
对方言简意赅，没一会儿的功夫，温楚也从他嘴里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上洗手间排队的时候遇到了插队的一家三口插队。
熊孩子没什么素质，仗着自己年龄小口没遮拦的骂得难听，两边话赶话气上头，孩子家长生气不过就跟两个男同学动起手来，最后招来民警，全部带走。
“我就说我刚刚在洗手间门口看见杨相了，他们应该也看见了我，知道我是和你一起来的，所以故意躲着。”
听完民警同志说的话，秦见纾侧过头看了温楚一眼。
她神色淡淡，说话也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比起秦见纾，温楚的表情更为严肃。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进局子呢。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学生闯祸，打电话让自己来捞人！
温楚拳头捏紧，都已经想好等见到杨相他们以后要先把人教训一顿。
可等真见着了人了，她反而没绷住。
“警察同志，请问打人的家长在哪呢？”温楚先前还算得上是温和的语调，瞬间冷了下来。
这一点，离她最近的秦见纾感受最为直观。
秦见纾侧目去看身边的人，只觉得此刻的温楚更像是一只炸毛的金毛犬，凶起来的时候和平时乖巧甜美的模样大相径庭。
小小的房间里，四个学生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条长椅上，在注意到两位老师进门以后，几乎是同时朝她们看来。
这一看，也让温楚和秦见纾看清楚了他们脸上的伤。
周生升和杨相这两个男孩子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尤其周生升，他甚至还被划破了脸，下巴处有明显的外伤。
一行四人，两男两女，全都是本校学生。
其中杨相，周生升还有祁风月都是她们四班的，另外一个八班的女同学叫喻苒，高一下学期分班以前温楚也教过她，并不算陌生。
秦见纾对她也很熟悉。
毕竟是年级第一的宝贝疙瘩呢！
这两个女孩子坐在那瞧着没受什么外伤，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打。
作为一个老师看见自己学生被打成这样，温楚心头的火压都压不住。
她转头，直接看向将她们领进来的民警同志，极力克制内心的怒火，勉强冷静：“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啊，我们学生都还是未成年，插队本来就不占理，现在还加上一条动手打人，警-察同志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需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温楚会这么生气，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尤其是四班那几个学生，他们还战战兢兢，在担心见到老师以后该要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哪想温楚开口就是维护。
印象中，温老师是性格特别好，又幽默，还愿意和他们学生打成一片的那种知心大姐姐。
他们哪见老师发过这么大的火啊。
这种被人用力维护的感觉，就连杨相这个没心没肺的都忍不住开始有些鼻酸。
他用力眨了眨眼，憋回去眼泪，起身过去拉了一下温楚的胳膊：“温老师……”
“别拉我，你坐回去。”温楚回头，睨了他一眼。
她的语气依旧生硬压着火气，但好歹还算克制：“你们的帐等回学校了我再和你们好好算，但今天在外面被人打了这事，必须得要个说法。”
话说完以后，温楚拍开了杨相的手。
她转回去，正准备继续和民警同志讨要说法。
紧接着，胳膊就又被人拉了一下。
温楚眉头紧皱，没好气地转头：“杨相，我说了别……”
是秦见纾啊！
温楚冒上头的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她双唇抿成一线，漆黑的眼眸望着秦见纾，又犟又乖的样子。
秦见纾的手顺着温楚的胳膊一路往下，直接滑到了对方的手心里，将人往后牵了牵：“温楚，你先冷静一下，事情现在还没有问清楚。”
女人清冽的语调悦耳动听，成功浇灭温楚剩下那半火气。
温楚仍旧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听了秦见纾的话。
这时，杨相趁机说完自己刚刚没能说完的话——
“温老师，是我们先动的手。”
温楚：“……”
“你再说一遍？”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祁风月这会儿终于找到插话的间隙，她语速飞快：“是周生升先踹了那个熊孩子一脚，然后孩子爸爸就疯了，扑上来打他们……”
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周生升还被不服气地哼了声，拽的不行：“谁让他儿子先推的祁姐。”
温楚脑子嗡嗡的，刚压下去的火瞬间冒上来。
她盯着周生升，语气凉嗖嗖的，说话声音几欲结冰：“什么哥啊姐的，你是学生还是□□，人家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亏自己刚刚还那么理直气壮要帮他们要说法！
周生升身上那股子拽气瞬间焉了，他缩缩脖子，没敢接话。
温楚那心情就和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教训这群兔崽子。
这时，秦见纾又再朝后微微牵动她的手。
不大的动作幅度，只有温楚一个人知道。
她长睫轻颤，那些教训人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终是又被悄无声息咽回肚子里。
好奇怪啊，秦见纾怎么好像在她身上安了个开关，一按，她就不行了。
温楚在心里兀自嘀咕，觉得奇怪。
也是这时，秦见纾侧过头来看她。
温清语调在耳畔响起，带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痒意，似羽毛般轻软：“事情我来处理好了，温楚，你先到旁边去休息一下，好吗？”
秦见纾都这么说了，温楚哪能有什么意见。
没一会儿，她就走到墙壁旁边，乖乖坐下。
第39章 隐瞒
换人沟通以后, 民警身上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相较温楚，秦见纾的情绪就要平静很多，且给人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温和感。
她是有经验的老教师了, 处理事情的逻辑条理相当清晰。
秦见纾先是向警察同志出示了能够证明自己教职工身份的线上相关证明, 然后才以学生老师的身份向民警提出解决方案。
涉及此次事件的一家三口就在隔壁隔壁的房间里坐着，有另外的民警正在进行调解，和思想教育。
秦见纾跟着民警同志过去隔壁交涉的时候, 特意交代温楚留下来看着学生。
可人才离开视线范围没两分钟, 温楚就坐不住了：“不行, 总觉得不是很放心, 我也得跟着去看看。”
秦见纾的脾气太软了。
听杨相他们形容的，那一家三口可不是什么善茬, 对付那种没素质的人往往教养越好越吃亏。
对面三张嘴，秦见纾只有一张嘴，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见纾被对面骂哭了怎么办？
秦见纾可不像她，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温楚越想，越觉得会有这个可能。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小房间的时候, 小房间另一位留守的民警也跟着起身，叫住她：“这位老师，请你相信我们的民警同志，你现在过去说不定会打乱调解节奏, 弄巧成拙。”
“就是, 温老师你还是坐下吧。”
杨相抬头跟着劝了一句, 他伤在左脸上, 颧骨下方有一块拳头大小明显的青紫痕迹，看起来很是滑稽。
偏就是顶着这样一张滑稽的脸, 他嘴欠的毛病也没改：“秦老师可比你靠谱多了。”
“……”温楚垂下眼眸，不太友善的目光在他那张滑稽的脸上停留了会儿。
虽然是开玩笑，但杨相的话也算间接提醒了温楚。
确实，自己应该相信秦见纾才是。
她于是又回到了座位上。
等待的过程让人觉得莫名漫长，温楚每隔几分钟就要抬头看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一旁，几个小家伙在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温楚没心思去听。
没一会儿，杨相将头悄悄伸到她这边，很小声地问：“温老师，你一会儿能不能帮我们和秦老师说说好话，让她不要把这事告诉我们家长啊？”
之所以把温楚的电话报给民警，就是不想让家长知道这件事。
事情还没解决，杨相他们就已经开始担心善后的事情。
毕竟在他们眼里，秦见纾这个年级主任的代名词就是大公无私，前几天才刚没收一轮他们的手机。
“现在知道怕了？”温楚还记着杨相刚刚说自己不靠谱那一笔。
她视线落在小房间紧闭的门上，语气淡淡，头也没回：“这个忙我帮不了，要说你们自己去说。”
秦见纾怎么还不回来啊？
“别啊，温老师！”周生升一听温楚不愿意帮忙，眼见就慌了。
他家的家风很是随意，爸妈白手起家早些年下海出身，最信奉的就是棍棒底下出人才那一套。
只要打不死！就还能打！
正因这样，周生升急得说话差点咬到舌头：“我们说话没老师你说话管用，温老师你好心张张嘴，救下的可是四条人命啊！”
“你不想想我们，也想想祁风月和年级第一啊！”
“就是，老师，秦老师对你最好了，”杨相跟着点头附和，那张小嘴不欠的时候说话还是挺中听的，“你在秦老师心里的地位哪是我们几个能比的啊，你说一句，能顶我们十句！”
虽说是些拍马屁的话，但温楚还就吃这套。
她表面仍旧做出一副无动于衷很是勉强的模样，嘴上却已经松了口：“那行吧，我到时候帮你们说说好话试试。”
“但得先说好，秦老师不一定会听我的。”
“嗯嗯嗯！”两个男同学点头如捣蒜，一副老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还没回来……”温楚拧了拧眉。
视线从墙壁上的时钟移开，落到小房间的饮水机上。
她转过头去看另外两个女孩子，关切地问了一句：“祁风月，喻苒，你们要不要喝水？”
……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秦见纾和先前一起走出去的那个民警同志回来了。
连带一起的，还有隔壁那一家三口。
从头到尾只在学生口中听到过有关这一家三口的形容，真正见到以后温楚又觉得，这对父母看起来不像是特别坏的那种人，更别提那位爸爸脸上挂的花也不少。
温楚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们班这两个，明显没让自己吃亏。
也不知道秦见纾过去以后是怎么和这对夫妻聊的，亦或者是民警从旁教育起了作用，比起先前和杨相他们呛嘴时针锋相对的态度，这次再见，夫妻俩变得礼貌许多。
他们带着孩子先后向几名学生道歉，并且表示愿意赔偿部分医疗费用。
如此一来，杨相他们几个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么一看，双方都不是坏人，只不过是当时情绪上头推着双方到了动手的地步。
签字留档，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是落日沉沉，天边的云被染成大片的霞红，余晖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是不同的精彩。
温楚和秦见纾正思考车子后排坐不下四个学生呢，街对面，一台不怎么起眼的甲壳虫按响喇叭，杨柳摇下车窗笑着朝她们招手。
副驾上，许意宋也跟着探过头来。
杨柳一脸得意：“许意宋说怕你们万一应付不来，我们就又回来了。”
这么一看，她女朋友真是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
这样，四个学生刚好可以分两男两女放到不同的车上，一起捎回市区。
因为中途这么一出耽误了时间，再加上路上堵车，车子开回市区的时候已经六点。
晚餐是没法一起吃了，许意宋还得马不停蹄赶回学校开会，临走的时候，大家约定下次再一起吃饭。
温楚和秦见纾索性带着四个小尾巴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点，以作三天元旦假期最后的收尾。
不太完美，但好在，是愉快的。
六个人一张桌子，点了七八道菜。
饿了一路，所有人的胃口都不错，尤其有先前景区买的小吃的味道作对比，温楚第一次觉得学校门口炒菜师傅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味蕾得到满足的她，此刻又像是一只餍足的猫，满意眯起自己那双好看的杏眸。
明天就是新年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了，饭馆门口，陆陆续续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返校晚自习。
此时的天，也已经完全黑下来，温度跟着骤降。
从路口走回学校到教学楼这一路，杨相和周生升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百。
两人脸上的挂彩属于是大写的醒目级别，即便是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也还是吸睛。
这个年纪的男孩尤其要面子，加上杨相和周生升在学校里朋友又多，走两步就是熟人，走两步就是熟人，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不免都要哈哈笑上两句，再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次数一多，两人恨不得将脸捂起来不叫人看见。
“快走！快走！”
到了楼梯口，学生回班和温楚她们回办公室的方向完全相反。
杨相他们十分乖巧地和两位老师道了再见，正准备转身回班，就发现祁风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祁姐，你不走啊？”周生升那张挂彩的脸上满是疑惑。
温楚和秦见纾的目光也跟着落到祁风月身上。
她就站在那，好像一颗笔挺的小白杨。
只见女孩回头看向朋友们，含糊开口：“你们先回班上吧，我有事情想和温老师单独说一下。”
她这么说，杨相他们听完以后识趣离开。
温楚和秦见纾相视一眼，也不着急回办公室了，她们耐心地等着祁风月开口说话。
不过两个老师站在楼梯口实在是引人注目，加之晚自习上课时间快到了，有不少学生赶着上楼回班。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对祁风月行注目礼。
——被两个老师逮着问话，这是犯了天条啊？
祁风月却不是很在意这些。
等杨相他们走远，她重新抬头看向两人：“温老师，你们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姐姐吗？”
啊？
温楚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我之前在派出所里不是答应你们了吗，不会，你可以放心，”只以为祁风月单独留下来是不放心自己的承诺，温楚再次强调，“而且秦老师也答应了的。”
话音落地，温楚伸过手去轻轻牵了一下秦见纾的袖子：“是吧，秦老师？”
她朝秦见纾眨了眨眼。
秦见纾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温楚拉住自己的手，很轻地“嗯”了一声。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已经完美解决，自然也就没有再让家长知道的必要。
相较前段时间自己一直单方面要求温楚紧抓班风教风，现在，秦见纾也愿意偶尔听取温楚有关“松”的意见。
松紧适度，不是很好吗？
“嗯……”听见这个答案，祁风月不知怎么沉默了片刻。
“那谢谢老师，我回班上了。”
她好像问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问。
温楚眼神一路追着祁风月离开的背影，觉得怪怪的，一时有些莫名：“她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问我们这个啊？”
“平时也没觉得她这么在意姐姐的看法……”
秦见纾却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忽然沉吟：“温楚，我想祁风月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们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姐姐。”
父母早逝的家庭关系里，只剩下姐姐相依为命，偏偏祁晚霁全身心都扑在了万丰集团上，全然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或许，这才是祁风月的心事。
*
元旦假期过完，也就代表学期过了大半，已经接近尾声。
翻看日历，今年的除夕在二月十号，所以大概一月底的样子重南的学生就会迎来期末大考，进入正式寒假。
但月初到月底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无疑最难熬。
尤其学校发了最新的通知下来，来年春天开学的时候还得分一次班。
也就是说，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将会作为来年分班的重点参考依据里。
这个消息一出来，无疑给大部分同学又多添了一层无形的压力，但是像周生升和杨相这种例外。
“没事，来年咱们几个肯定还在一个班，”周生升接过同桌递来的辣条，大大咧咧扔进自己嘴里，嚼吧嚼吧，看向几个过道外的人，冲对方扬了扬下巴，“对吧，祁姐？”
“你会不会说话啊？”
坐附近的江歆听到这话，气得拿起自己的橡皮朝他扔：“不会说话就把你的猪嘴给我闭上，没句好听的！”
橡皮扔得有些准头，不过却被周生升精准接到。
他朝班长嘿嘿一笑：“那跟我会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啊，祁姐那成绩比我还差呢，我的成绩好歹还能看，她跟我在一个班也不委屈吧……”
下午第八节自习，一般如果没有任课老师主动要课，基本就是学生自主学习。
这节课没有老师看着，四班的学生们前半节课老实了一段。
到后来，讲小话聊天的声音越来越不收敛，甚至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带头作乱，就连江歆这个班长都叫不住。
教室后方靠近卫生角的窗户那块，更是一排男生趴窗台上，看底下球场上的人打球。
吵吵闹闹的氛围里，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下——
“诶诶诶，看那！”
“谁视力好帮着看一下，那边操场上穿黑色卫衣跑圈那个，是不是温老师？”
“真是，她今天穿的就是这身！”
“什么，这么冷的天温老师又下去跑步了？”
“咱们老师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这么一喊，原本就挤得没空位的窗户边又多引了一些人跑来看热闹，大家聚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更有胆子大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远处的操场拍照，然后发到另外那个没有老师的班群里。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坐后门放哨的同学大声喊到“秦主任来了”。
聚拢在卫生角的学生一哄而散，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各归各位。
前一秒还闹哄哄的教室，下一秒就营造出纪律严明的假象。
秦见纾进来的时候，整间教室只听见一页页翻书的动静，和沙沙的写字的声音。
她绕着教室走了一圈，最后在后排某位学生桌前站定，神情淡淡：“你们班的学生刚刚围在这看些什么？”
她隔老远就看见了，不然的话也不会特地从对面绕到四班来。
被幸运选中的学生眼看瞒不住，吞吞吐吐开口：“……温老师在操场上跑步。”
“跑步？”秦见纾重复了一遍学生的话，略有点惊讶。
温楚跑步？
她挪动步子来到窗前远远朝操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红色跑道上正在匀速挪动的黑色小点。
温楚真的在跑步。
“班长负责纪律，你们班再吵的话第八节课后继续留在教室自习。”
留下这样一句话，秦见纾从另外一条走廊绕回办公室。
冬日里，室内和室外是完全极端的温差。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关，带进些许冷空气，坐在门口的吴老师回头看到进来的人是秦见纾，没一会儿便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秦见纾回到自己工位前坐下，拧开保温杯抿了口水。
她的目光在吴老师身上停留了会儿，然后飘到一旁的陈方美身上，随口提了句：“温楚最近几天好像在跑步是不是？”
陈方美是她们年级乃至全校上下的“江湖百晓通”，秦见纾想套话，自然得挑挑对象。
陈方美也是根本不带瞒的，话题一抛，她随口就说出了秦见纾想要的信息：“对啊，温老师最近这一周没事就下去跑步，一般都是这个时间点，或者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我昨天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看见她在跑圈，真的好努力！”
这番话让秦见纾又愣了下。
一周？
温楚跑步这件事竟然已经一周了，她以为顶多也就两三天……
不知道为什么，秦见纾忽然有种莫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是很开心。
她和温楚最近关系越来越好了，吃饭，下班，几乎都一起同路，可温楚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陈方美说完，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还用笔头戳戳下巴：“说来也奇怪，这温老师又不胖，不用减肥吧？”
“人家想锻炼身体也说不定呢。”
吴老师抽空抬头接了一句。
陈方美看向他，很随意地笑了笑：“也是，不过我倒是知道咱们这学期新来的那个体育老师，王老师，他以前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从省队里退役下来的，还挺帅。”
之所以提起这个，是因为她们年级的体育生正由这个新来的王老师负责训练。
每天傍晚，温楚下去跑步的时间，和那些体育生训练的时间几乎完美重叠。
办公室里三个人，秦见纾不接话。
吴老师是男老师，自然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
见没人理会自己，陈老师很快兴致缺缺，将注意力继续放回自己的手头的工作。
秦见纾捏着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笔尖落在雪白的作业纸上，迟迟没有动作。
很快，墨水凝成一团小小的黑渍，浸透到下一页。
秦见纾这才撇开了自己手里的笔。
省队退役？很帅的体育老师？
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所以温楚突然去跑步……是为了这个？
第40章 悄悄
最近两周的天气都不是很好, 自从温楚她们之前从青山回来后，冬雨连绵不绝。
雨倒是不大，只不过走在室外润润的雨丝和着风一起飘到人身上, 刺骨加倍。
就这样的天气, 课间十分钟学生都躲在教室里不愿意出来。
可不远处的红色塑胶跑道上，那个缓速移动的小黑点，却是已经坚持了快一周的时间。
“跑快一点, 跑快一点！膝盖抬高！”王铮嘴里含着的铁哨子发出尖锐一声破空的哨响, 鞭策着百米跑道上的一众体育特长生。
他的目光, 却落在了大半个操场外的温楚身上。
一圈四百米的操场, 温楚要求自己每天跑三圈。
跑的时候觉得很漫长的事情，其实较真算一算也就不到十分钟能够完成, 这也是温楚为什么能瞒住秦见纾的关键所在。
最后一圈跨过起点，温楚原地停下撑住膝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计时器，八分十五秒。
不错，对比起一周前自己第一次跑跑停停才勉强能完成，现在已经很好了！
温楚牵起唇角，露出满意的笑。
她正准备用手表截图保存今天的运动记录呢。
侧后方, 王铮吐掉嘴里的哨子，弯腰从脚边拿起一瓶矿泉水从跑道对面走来：“温老师，今天份的跑完了啊。”
“喝水吗？”他将自己手里的水朝温楚递去。
温楚回头看他，一双红唇半张着还在微微喘气。
她抬手, 捋了一下自己额前散落的发丝：“是王老师啊。”
王铮个子挺高的, 比温楚要高出大概半个头的样子, 距离太近的话, 还需要微仰起脸才好对视。
温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不着痕迹后退两步。
她没有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水, 只是敷衍笑笑：“就跑三圈而已，很快就跑完了，而且估计在王老师你们这种专业运动员眼里我这么跑跟乌龟爬也没差多少……”
毕竟大学八百米测验她都没及格，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和记成绩的学姐打好关系让人家抬手放了水，才勉强没挂。
“温老师还真是会说笑，”王铮别过脸去爽朗笑了一声，又再抬了抬手，“水拿着吧，以前一起在省队训练的队友昨天来看我，还带了两箱水，也喝不完。”
“那谢谢。”人家都这么说了，温楚也不好驳人面子。
实际上，她跟这个王铮也只是照过面的关系而已。
她们四班是纯文科班，又没体育特长生。
王铮双手抱肩，一边偏头去看自己手下学生来回热身训练，一边问：“最近好像经常看你下来跑步，减肥吗？”
温楚喂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缓了会儿，才慢慢吞下去：“没有，我在锻炼身体。”
不达眼底的笑意极淡。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温楚已经有点想走了。
三圈跑下来她身上现在是热乎了不少，暂时不会觉得冷，但耳朵却被风吹得生疼，偏偏这个王铮还拉着自己瞎聊个不停。
自从半个月前和秦见纾一起去了趟青山回来后，温楚就在琢磨锻炼的事情了。
她这次可是下了狠心要紧抓体能这一块！
本来，这种事情是该去健身房，找健身教练量身定做健身计划。
但临近期末，学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她们四班那群小崽子也不让人省心。
再加上一周至少两次的晚自习排班，温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先从最简单的跑步做起，等正式放寒假了自己再去健身房也不迟。
这事，她瞒着秦见纾在做。
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不想让对方知道。
秦见纾之前在山上还笑自己体能差呢。
温楚打定主意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却不知道，这会儿秦见纾已经从办公室的陈方美嘴里把她老底都套了出去。
面前，王铮还在保持他那个自己觉得很酷的姿势，然后“酷酷”地转过来，看向温楚：“其实每天慢跑的话有些伤膝盖，锻炼效果是起到了，但也只起到一个锻炼心肺的作用，温老师有想要针对性锻炼的方向吗？”
“如果真想锻炼身体的话，还是建议去健身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刚好有个朋友是做这个的……”
说了一大堆的话，半句有用的都没有。
温楚体面婉拒：“期末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健身房是真没空去。”
不过王铮的最后一句，倒是点醒了她。
温楚想了会儿，忽然好奇地开口问对方：“那王老师，你知不知道要锻炼手臂力量的话，要做什么运动会比较合适？”
“我有个朋友，之前我们一起去外面玩射箭项目，那把弓我完全拉不开，可她却随随便便拉得特别轻松。”
没错，这个朋友就是秦见纾。
温楚简直太在意这一点了。
她已经受够了杨柳动不动就要暗讽她是0这件事。
跟自己比起来，秦见纾在这一块简直强得过分！
温楚问的这个，王铮还真知道。
许是男人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明明她只是随口问了句，王铮却立马拿出一副“你算是问对人了”“来，我教你”的架势。
一个又一个的专业名次从他嘴里往外蹦，温楚听得云山雾绕，半个字都不懂。
不止是用说的，为了让温楚能够更加生动形象的了解自己说的这些，王铮还特地加上了肢体动作，手舞足蹈。
都是同事，况且话也是自己主动要问的，所以即便是很快就开始后悔了，温楚也还是得维持最基本的礼貌，煎熬地等王铮说完。
跑步时身上聚起的那点热量很快在一遍又一遍寒风的洗礼下，悄然散去。
没一会儿，温楚就开始觉得冷了。
冷到她都生出了幻听，恍惚间，还以为听见秦见纾在叫自己。
这么冷的天，秦见纾没事怎么会跑这来？
现在人应该是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吹空调呢。
直到秦见纾又喊了一遍。
“温楚。”
轻盈悦耳的声音和风而来，飘进温楚的耳朵。
转身回头，温楚怔了一瞬。
她确认无误，几米外的红色塑胶跑道上站着的人，确实是秦见纾。
宽大的羽绒服将女人包裹住，只露出小半截脖子往上的部分。
寒冬萧瑟，深色的衣底衬得秦见纾肌肤更加冷白。
约是下来的时候忘记取眼镜了，秦见纾那副平常只有工作和上课时才戴的眼镜，这会儿还完好地架在鼻梁上，凭添几分肃意。
王铮这时也发现了秦见纾的存在，他有些傻眼：“秦主任怎么也下来了……”
温楚没有理会王铮在耳边碎碎念叨的声音。
她抬脚，径直朝秦见纾走过去，自顾自先开了口：“是又要临时开会吗？你怎么没打我电话，我看看……”
一边说，她一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没等温楚走到近前，秦见纾先一步开口解释：“我没打你电话，你们班的学生说你在下面跑步，我要去食堂，刚好就顺路下来看看。”
温楚：“哦。”
哪个学生话这么多啊？
“你跑完了吗？”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没在意温楚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这两句话，秦见纾衔接起来很顺畅。
说着，她视线越过温楚朝对方身后的王铮看去，朝人礼貌笑笑，算是简单打过招呼。
温楚当然不会拒绝和秦见纾一起吃饭。
她正愁找不到借口走人呢！
顺着秦见纾的话应下，温楚回头，和王铮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那王老师，我先去食堂吃饭，下次有机会再聊。”
王铮：“好！”
温楚小跑到几米外的栏杆前，取下自己的羽绒外套，穿好，然后和秦见纾一起朝往食堂的方向。
笔直宽敞的上坡大路，没什么人走。
不到五点半，这会儿食堂还比较空荡，两人走进去一看，一楼大片的空座除了教职工以外基本没什么人。
温楚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她偏头朝秦见纾望去：“还没下课吧，你今天饿得好早。”
最近她和秦见纾经常一起吃饭，不过晚餐基本不会挑在学生第八节自习课后再吃，今天比较例外。
温楚还以为，自己跑完步再上去依旧是神不知鬼不觉。
对此，秦见纾的说法也很含糊：“嗯，今天事情比较多，饿得快。”
“哦。”
人家都这么说了，温楚哪还有什么意见。
早半个小时吃和晚半个小时吃的差别而已，尽管她现在不是很饿，但还是跑到卖粉的窗口前端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粉回来。
趁人少，温楚让阿姨给自己多加了一把香菜。
再看一眼秦见纾面前放着的。
嗯，依旧是规规矩矩的白米饭搭两荤一素，外带小碗食堂附赠的汤。
看起来，还是自己这份好吃。
收回视线，她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粉。
白花花的粉条和着汤汁被搅动的那一瞬间，雾雾的热气腾升，模糊了温楚大半张脸。
热乎的食物吃进胃里，散去寒意。
温楚发出满足地喟叹声，对面，秦见纾清泠的语调也一同传来：“你最近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跑步了？”
温楚吃粉的动作一顿，秦见纾果然还是问了。
对此，她反应平平，语焉不详用一句带过：“没什么，就是忽然想锻炼一下身体。”
温楚才不会说，跑步是之前从青山回来以后才产生的想法。
她不愿意让对方联想太多。
虽然……就秦见纾这样的直女脑，应该也联想不到什么。
可恰恰是这样的态度，让秦见纾有些误会了。
她拿起白色的瓷勺，在面前汤碗里来回不停地搅动，忽然提起：“这学期新来的王老师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王老师？”
“哪个王老师？”
温楚完全愣住，这个话题也跳得太快了点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们年级里有老师姓王吗？
还是新来的……
没等温楚自己想到，秦见纾已经出声提醒：“王铮啊，新来的体育老师，刚刚在操场上你们不是还说话了吗？”
温楚这才反应过来。
他啊！他……
手里夹粉的动作越来越慢，温楚皱了皱鼻尖，后知后觉嗅出点不一样气息。
秦见纾今天，好奇怪啊？
不仅大冷天的特意跑到操场来看她，说话也没头没尾的，现在又莫名其妙提起那个王铮，还问自己这个人怎么样。
头顶仿佛已经亮起了红色的警-灯，在“呜啊呜啊”地乱叫，吵得温楚心烦意乱。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搁在碗上。
碗里头的粉还剩下一小半没有吃完，可温楚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吃了。
怎么办，秦见纾该不会是看上王铮了吧？